赤离琴殇
赤离琴殇
窗外的风，温柔地飘进窗棂，案上泛黄的书籍，哗啦啦作响。
一轮明月，孤寂的悬挂夜空，皎洁，落寞。
屋内女子坐在雕花屏风前，怀中抱着一把有些岁月的琵琶。
蛾眉紧蹙，弦轴敛去半张容颜。轻拢慢捻，左手按弦，右手翻飞，像是一只飞舞的蝴蝶。琴音低哑呜咽，如泣如诉，一首破了的曲，即使拼凑在一起，依旧不能完整。
窗外，是花开的声音，哔哔啵啵，悉悉索索。
女子执琴的手越握越紧，仿佛要将这把琴捏碎在指腹处。琴音转抽泣于悲壮，似是要将满腔愤懑说与来人听。一曲离殇，断了谁人肠。
“阿忧……”
未见其人，倒听见来人低低的声音，犹如山涧冷冽的清水。
“你终于来了……”
琴声戛然而止，断了的弦从女子指尖划过，血珠像是一颗颗断了线的菩提，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鲜艳的花。
“阿忧，你为何要在这青楼，你可知，李妈妈明日便要安排你接客了。”
“我在不在，与你何干。我说过，若他回不来，我便入了这铜雀楼，朝与人嬉，暮与人寝。”
“他，回不来了。”男子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隐忍。
“那，你可愿带我去阴阳墙边望一望？我若不亲眼在那阴阳墙处见着他，是不会信的。他一日不回来，我一日与人在这铜雀楼欢好；他一世不回来，我一世在这铜雀楼醉生梦死。”
“阿忧，你为何……”
女子从香炉里盛出一撮香灰，用锦帕包好。整理了一下衣襟，有些散乱的美人髻松松垮垮，插了两支琉璃步摇，说不出的慵懒妩媚。
“你带这香灰做甚？”
“夜里黑，我怕找不到回来的路。你这鬼，想必到了阴阳墙，就出不来了。”
她不会寻死，他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女子摸摸索索，夜里看不清，脚下被一路的荆棘刺得血迹斑斑，上好的蜀绣罗裙，也挂出了一个个口子，可还是要去啊，看一眼他究竟在不在这人世了。
……
赤离琴殇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浑身疼痛难忍，像是全身骨头碎了一般，轻叹一声。
“阿忧，若是受不住，便回去吧。这阴阳墙，不是那么好到的。”
“你住口。”
女子挽起衣袖，摘下步摇做工具，一步步向上攀登。唇边是咬出的丝丝血迹，翻过这座悬崖，就能见到他了。我定要问一问，临行前一诺，可还作数？
一轮明月孤寂地照亮。
悬崖处，一躯弱小的身体，在不停向上。
突然女子手滑，捉着步摇的手没有握紧，整个人似是要掉了下来。全身的重量都在左手处，颤颤巍巍，青筋露了出来。
一缕夜风缠在她的腰间，“阿忧，你何苦呢？”
“你不是他，我不想跟你废话。”
“你……”
女子猛地用力，将身体甩了上去，腰间那缕夜风，久久不肯离去。
一堵水晶墙立在悬崖处，像是隔开两个世界。女子只觉腰间越来越紧，仿佛要将人勒死过去。舒尔全然消散，女子跌落地上。
墙的那边，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容颜。
“柳郎，你，你骗我。”
欲语泪先流。男子痴痴望着无忧，身上，是战死时那件残破不堪的盔甲，脸上，是战场上的荣光。两只手向外，想要去摸一摸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张脸。
“阿忧，你不该过来。”
“若我不来，你又怎肯现身见我。你夜夜扮作他人，劝我放弃，可是我怎么能放弃？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男子眼中流出两行血泪，看得人心一紧。
“阿忧，我只要你活着……”
阴阳墙下，一簇簇的幽冥草开的灿烂，晶莹剔透的叶子，裹着一朵血色朱砂。
女子蹲下身，轻轻抚摸这阴阳交界处的花，指尖用力，拔了一棵出来。叶子像是蒸发了一般，只留下一颗圆溜溜的果子。
“李妈妈说，若在阴阳墙下，一起服了牵机散和这幽冥草的果子，这阴阳界的两个人，便可一起过这奈何桥了。柳郎，我想试试。”
女子声音清冷，带着莫大的决绝。
“所以那香炉里的灰，是牵机散？无忧，不可以，不可以……不要啊……”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记忆开始离散。无忧记得，他出征前，自己在他里衣内，绣着一朵平安草，不求他杀敌多少，只想着他能平平安安回来，与自己在这乱世中，求一世安稳。那颗同心结，自己结了又拆，一颗心，早已在等待中千疮百孔。
柳郎，你来了，我是不是终于可以死掉了……
阿忧，怎的睡了这么久？
缪儿，我，我还活着？
你一直在房间里睡觉啊，怎么叫都不醒来。李妈妈说，你这是魂归太虚，让我别缠着你。
一上了些岁数的女子翩跹入室，瞧得出她年轻时候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女子用带着药香的帕子遮住无忧的双眸，嘴里低低念到“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阿忧，是妈妈不好，可那柳三郎是个木头，我，我不答应都不行啊。阿忧，我只能，助你忘了他。
阴阳墙下，阴阳界两人共死可赴黄泉；阴阳墙下，阴界人救阳界人，魂飞魄散。
金陵城，倚绿阁花魁无忧一曲《望月》名动天下，只是这无忧不爱说话，世人都道她是个哑巴。
黄昏时分，女子坐在窗前，琴音如淙淙流水，舒尔激越，仿佛要将满腔愤懑满腔恨都倾泻出来。侍女见状，也不敢靠近，隔着老远，看着有些发疯的无忧。
自从那日姑娘久睡起来以后，越发变得让人看不懂。李妈妈只说姑娘心情不好，不让大家去打扰姑娘。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缪儿，去备壶热茶，想必姑娘哭了这么久，一会该口渴了。”
“是。”
一曲《击鼓》过后，女子早已泪如雨下。捂着心口处，轻轻叹息，心房处空空荡荡，仿佛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阿忧，喝口热茶。”李妈妈将上好的碧螺春倒进茶杯，左手护甲在里面轻微搅动了几番。
“李妈妈，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傻孩子，妈妈看着你长大的，能忘记什么？”
“可是妈妈，我这里，好疼啊……”
深秋了，枯黄的枝叶落了一地，床榻处沉睡的女子眼角流出两滴泪。
我梦到他了，可是，我不记得他了……
弹一曲乱世繁华
挥剑煞气轻狂
月下魂归故里花
女子泪落衣裳
许诺不言不语地老天荒
她待于生死阴阳墙
武侠江湖琅琊令之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