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行记四 | 追逐式的乞讨

我们住的地方叫德阿（De Aar），应该是镇（肯定不是城市），属于北开普省，位置在南非的几何中心稍微偏西南点，地方不大，但还是南非中部的一个铁路枢纽（不过这里的铁路基本不靠谱，这个以后再说）。这个镇的路很规整，横平竖直，但街道上没什么人，我们住的附近都是一个个的院子，外面偶尔有人走过，中心街区人也不多，整个镇里人都很稀疏，跟中国的市镇差别太大。

我一开始估计这里可能只有三四千人，后来听我们住的店的老板说，这个镇有两万到两万五千人。原来在铁路的另一侧有一片黑人区，所以这里看起来人不多，但实际上还是有些人。

但不论如何，以镇论的话，两万多人也是少的了，中国的一个镇随便就几万人口，大点镇过十万也很正常。但两万多人的地方，在南非已经属于一个省里较大的地方了。当然南非总人数5500万（店老板说5800万），比北京上海加天津的官方人口总数还少，而南非总面积是122万多平方公里，是中国的约八分之一，尤其是它的人口多集中在发达些的沿海和大城市，所以可想而知，我们待的内陆地区是有多地广人稀，数十公里没有村镇，两万多人的镇，已经是大地方了，已经是北开普省排列靠前的地方了。

以铁路为划分的，铁路西侧是传统上的白人区，也是我们居住的地方，是相对发达和整齐的地区，银行超市等各种大的服务机构都在这一侧。铁路东侧有一大片是黑人区，那边只是路过看到过，没有进去过，应该相对贫穷。一条公路主干道从铁路下方的桥洞穿过，经常能够看到黑人从桥洞下面走过来。从地图上看，铁路的东西侧，建筑规划和风格泾渭分明。

坊间都说黑人执政南非以后，地位得到极大的提升，而白人境遇凄惨，但在我来这的半个多月里，在我所待的地区，我看到的并不是这样，白人的生活明显比黑人强很多。街上和超市里看到的白人都相对体面，而黑人，除了超市或者饭店酒吧的工作人员外，衣着举止普遍不如白人。通过这些天的观察，所有不体面的活或者粗重活都是黑人在干，没看到过一个白人干这些。更甚者，街上常会看到闲散的黑人，尤其是乞讨的黑人，也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乞讨的白人。

乞讨的黑人多在大超市门口（我们常去一个叫Checkers的超市），看到你出来，会跟上来要钱，甚至执着地跟着你到车边，这种压迫式的乞讨让人非常不舒服，太直接，太不顾脸面了。

有个晚上我们一堆人中国人聚会，傍晚我和同事从超市买了一堆东西，有个小孩就跟过来：“sir（先生），hungry（饥饿）”。看着很可怜，但是根据大家的经验，不能给，给了就马上会有一批人跟上来要钱，因为他们觉得你有钱，就都来要了。我们就没有搭理。这个小孩就跟着我们一直到停车的地方，直到我们上车关上车门，他还是在要。

确实挺可怜的，但是这种追着要钱的行为给人很大的不安全感，让人很不舒服，让人想马上逃离，而不是给他钱，即便是一开始出于怜悯想给点钱，但这种压迫也让人不想给了。给钱是为了体面，但这情况，给了可能会更不体面，你可能摆脱不了他们。就像我在机场遇到的那个黑人，他发现你会给钱而且给的有点多，就会继续要，直到你坚决拒绝他才作罢。或者就是有更多的乞讨者上来要。这种竭泽而渔的乞讨方式，一次就让人彻底反感，直接堵上了以后再给他们钱的门。

还有的就是非要给你指路指车位然后想要小费的黑人，其实根本没什么好指路的，地方不大，人不多，车位也很明朗，这完全谈不上是在帮助或者劳动。这种主动“帮助”或者“劳动”然后要钱，也让人很不习惯。更有甚至，有的黑人，你多看他几眼，他都会伸手要钱。所以我们也尽量不多看他们。

我跟一个同事说，觉得他们也挺可怜的，但是这种方式让人很不舒服。他说，不劳而获，有什么好可怜的，而且他们有政府的福利保障（当然这个福利保障是很低的），就是懒，就出来要钱。话好像没错。他继续说，你一旦给了，下次他见到你还要，如果你不给，他就会有些暴躁。

这和中国完全是不同的乞讨套路。

国内的乞讨，在我印象中，基本都还算克制，或者说，基本的脸面还是要的，不给就不给，至少不会追你一路。不管是大街上，地铁里还是地下通道里，乞讨者一定会有乞讨的理由，一般就是装凄惨博同情，比如扮相凄惨，嘴里讲述自己的凄惨，或者含蓄点的，写个纸片写明自己的凄惨，甚至有心的，弄个音响喇叭，宣传自己的凄惨。

但不论哪种方式，他们都会表明自己乞讨的理由：我很惨。表明自己不是随便就张口要钱的人，自己是要脸的人，但是现在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实在没有办法了，所以来要钱。似乎乞讨者和被乞讨者都认为，没有谁有义务和责任随便给陌生人财物，所以乞讨的理由，不是为了打动他的责任心，而是要博得他的同情心。这可能也是中国社会默认的一种社会规约，大家都明白，所以乞讨也按规矩来，赖皮式的乞讨是让人反感的。

当然还有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乞讨。比如好端端的看着很规整的人，走过来说自己饿了，钱不够，希望你能出手相助，给或者借个一二十块买饭钱。这时候你一脸懵逼，对方的不卑不亢让你感到震惊，你觉得他是个体面人，他不缺钱，只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水，才找你相助，你不出手还有点不好意思，然后慷慨解囊。过会儿你发现他没有去买饭，而是待在原地继续对别人说饿了，希望能给点饭钱。然后你才明白：这他妈是乞讨，这孙子真的是要饭的。

我遇到过两次这种情况，对方的淡定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差点出手，但还是忍住了。一次是一个男的，我说那边有个警亭，有困难可以找他们。另一次是一个女的，穿的并不差，我没给，然后发现她继续在路口找人要钱。

也有的会找理由说自己在外地回不去家了，想找每个人要点钱买火车票。还有些隐蔽性很强的乞讨，比如卖情怀众筹点钱去做什么事儿，其实本质上都是乞讨。

中国人套路太多，所以我一直认为，乞讨是个技术活儿，你不做点功课，是要不来钱的，不劳而获的乞讨在中国是行不通的，那些通过乞讨买了几套房子过上好日子的中国人，他们是花了很大的功夫去研究中国人的心理的，他们是用极为精湛的演技才获得人们的同情心的，这都是要狠下功夫的。

这点上黑人比中国人真是差十万八千里，他们还是原始的追逐乞讨的方式，你追逐，人家就会给吗，不会。追逐乞讨会给人很大的不安全感，被乞讨者心里只想逃离，哪还会想着同情。而国内有些乞讨者，人家默默地坐那放一个碗一张纸，一言不发，一天也收获不少，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也是中国人认可的一种境界，人家也研究透了。

有个同事有次从超市出来，一个黑人要钱，他说没有现金，那个人居然说，那你给我买点吃的。这种理直气壮，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昨天晚上我们在一个餐厅吃饭，坐在二层的露台，有个黑人就在下面的街上对着我们嚷嚷，要钱，没人理，就走了。吃完饭出来，几个黑人小孩过来要钱，我们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在外面要钱，天也冷，看着也可怜，但是大家还是拒绝了。

之前那个同事说，不劳而获不能给，不能惯这种毛病，也不能给中国人挖坑，你给了他们就认为中国人有钱，以后见到中国人更会缠着。有道理，前几天有个要钱的还在朝我们喊：“你好”。有次路上有个黑人看到我们还喊“china（中国）”。因为这边的工程，这里出现了少数中国人，有的要待好几年的，他们也会是乞讨者的一些新目标。

黑人的落后肯定不全是自己的问题，但部分黑人不劳而获的乞讨，让人难掩失望，也败坏了他们群体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