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歌的捉挠(七三)
2021年09月18日
时间过的太快了,用老陆的话说:riri的(读二声)。
气温转凉,蚊虫基本不见踪影,通往北晒台的沙门也不用随手关闭。于是,今天早上,有一只蜂鸟飞进了老陆的书房。起初,我俩以为是一只大马蜂。老陆很紧张,他可能被蛰过。我也很紧张,因为我发现老陆很紧张。
确认访客是一只蜂鸟以后,我俩先后松了一口气,不错眼珠地盯着嗡嗡声传来的方向看。老陆只能看见个大概,他的眼镜碎了一片,而我对移动中的目标成像非常清楚。
蜂鸟不紧张,沿着书架的隔板巡视,像是在浏览标题、作者、出版社,以及印刷年份。老陆的书房是一处异常安静的地方,蜂鸟的嗡嗡声,让人想起执行远程任务的大型轰炸机。
这架轰炸机,首先围着一排《心电图图谱》、《内科鉴别诊断》,以及发黄了的《新编药物手册》等转了转,未做停留。它对西医不感兴趣。
向下平移一排,轰炸机改成了悬停模式,面对的是《鬼谷子》、《初刻拍案惊奇》,以及《曾国藩》,研究了片刻后,轰炸机略作水平移动,轻轻滴停落在一本《四书集注》上。那本《四书集注》,据老陆说,98年被洪水淹过,书脊起泡开裂,每一页上都有水渍,中间还夹着一张全国粮票。几秒钟后,蜂鸟轰炸机再次起飞。它对“国学”,也没有太深厚的爱,看来。我呢只对有味道的东西感兴趣,比如那本《四书集注》,泡过它的那场洪水,味道很丰富,构成很复杂,我现在还能推断出来。
我对蜂鸟已经失去了兴趣,我想去北阳台,把头探出栏杆眺望,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不知道萨摩小黑来没来,也不知道歌手维尼又在干什么。无奈。老陆不开门,我只好陪着他观赏巡航的轰炸机。
老陆有一排有关摄影的书,《透过镜头》、《风光构图》,以及《人体人体》。只有这些书,我见老陆翻过,上面也没有多少灰尘。老陆喜欢花花绿绿,他还算一个正常的人。我也喜欢这些书,因为都是高光铜版纸印刷,撕咬起来声音清脆。蜂鸟无动于衷,看来它很挑剔。
后来,蜂鸟又略过了木心的《诗经演》、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莎士比亚的《麦克白》,还有林徽因、傅雷、海明威、米兰昆德拉,等等。我亲眼见过,老陆站在书架前读这些书,背着手,读这些书的名字和作者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直到他认为已经很熟练很顺嘴为止。我理解老陆,他在通过这种方式,拼命拉近他和这些书的距离,他很努力,很坚持,我佩服他这一点。
我作为一条正常的狗,不会对这一排书感兴趣,蜂鸟也不会。
蜂鸟也很坚持,它最后停留在大西克礼的《物哀》与东野圭吾的《白夜行》上面,并且成功地找到了一个缝隙,收起翅膀,钻了进去。
看来蜂鸟喜欢悬疑烧脑和云谲波诡的东洋之风。
我想说,蜂鸟你错了。
南晒台,老陆种了许多无名花草,花儿开的正艳。虽然产蜜不多,足够一只蜂鸟消费。你就是打算在室内过冬,甚或定居于此,我也不会伤害你。
老陆读书,是一件大事,我每一步都看在眼里。我不喜欢读书,也不好瞎评论。
在读书这件事上,老陆很善于铺陈和造势。他买了很多书,没完没了地买。他说论斤称,现在书和五花肉是一个价位。他还认为,买书是读书过程中最紧要的一步,买回来了,什么时候开始读,并不重要。他说有一些书,已经等候他五六十年上百年了,那让它们再等上一段时间也无妨。买到手就是缘分的开始。
老陆很快就发现,原有的书架拿取不方便,那么好,换新的,读书吗,要舍得配置。然后,又买了新的台灯,既要读书又要护眼。再然后,又买了一只精美的杯子,上面印有小熊图案,还配套了一台咖啡机。用老陆的话说,有一些书要配着咖啡读,另一些,只能就着绿茶读。最近添置的,是一只“夜读伴侣”---全方位大包裹人体工学靠枕,上面也有小熊图案。
所有外围准备妥当,老陆打开了一本巴克曼的《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老陆突然觉得困了,他认为咖啡豆的品质不够好,还得再研究研究。
老陆也确实读过一些架子上的书,说良心话。在他读过的那些书上,我发现了很多他用铅笔画的道道,有直线,有曲线,还有波浪线,还有一些很大的五角星和惊叹号。他读书之前通常会削好三只铅笔,他是一个做事有步骤的人。
我不希望老陆喝咖啡,因为他一喝咖啡早上就起的很晚,我就要在围栏里面憋尿很长时间。
我希望,蜂鸟能够留下来,不管它是否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书。蜂鸟的嗡嗡声,能够减轻我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