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的烦心事
农村朋友老杨最近碰到一件烦心事。这事说起来还要追溯到秋天,那时,深山里面有松树的地方都在打松塔,有一个与老杨熟悉的雇主找到老杨,让他领几个人去承包的山里面打松塔,承诺老杨领工包活,这样老杨每天还可比别人多赚一些。老杨在村里找了三个比较妥贴的,加上他一共四个人。人找齐之后,他便开上那辆三箱起亚小车出发了。
在即将离开本市地界,距离收费站还有三四公里的地方,起亚车被一辆翻斗车(前四后八)追尾,起亚车被怼得腾空而起,折了两个跟头翻到路旁的深沟里,后备箱齐整整的被怼瘪,三厢车顿时变成了两厢车。后排坐上一位稍稍上了年纪的老者,脑袋被撞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塌陷。老杨的腰被撞的当时不敢动弹,从主驾位置爬出来,以为自己已经魂游天外,趴在那里半天动弹不得,另俩人似得天助都只受了一点轻微的皮外伤。事故发生后,老者被紧急送到医院,第一时间做了手术,老杨要留院观察,那俩人经过检查并无大碍,在门诊简单处置一下外伤便没事了。
这是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责任划分明确,翻斗车负全责。翻斗车保险过期,全部医疗费及赔偿都由翻斗车车主负责。车主在事故发生后,最初的时候露了几次面,之后就以外出打工为由躲了起来。
老者的家属中有明白人,害怕车主赔不起医药费,车祸发生后第一时间就把翻斗车做了财产保全。老杨的伤被认定是外伤,自己垫付了几千元治疗费之后,就出院了。他没有与老者争翻斗车的财产保全,这里面他藏着一个小心思,毕竟老者是坐他的车出的事故,他也怕担一定的责任,怕伤者家属再让他出一部分医药费。他的那辆起亚车,已经被撞报废,找专业人员评估后价值三万元。他想与翻斗车主私下协商赔偿事宜,可车主却不与他协商。没办法,他只好起诉到法院。
老杨今年五十,秃顶方脸,浓眉大眼,中等身材,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车轴汉子。为人仗义讲究,远近八方人缘颇好,农闲的时候,很多人都找他外出务工。
这次来到市里,他打电话给我想约我见面。见面之后,他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对我说了一遍,觉得自己既委屈又气闷,打工的事黄了,又摊上事故,里外受到损失。原来他起诉到法院后接连开了两次庭,车主均没到场,第二次才委托律师出面。法院判决他胜诉之后转到执行庭,执行庭立案后要求他自已举证,需要他提供车主可执行财产的线索。这一来他便有些犯难,他与车主只见了几次面,仅仅通了几个电话。除此,再无更多接触,仅有的信息就是车主行车证上的家庭地址,他没听说过那个地方,也没去过那个地方。所以,他想让我陪他去找一下。
中午我们简单吃了一口饭,便开车拉着他出发了。他说的地方,我听说过但也没有去过,按照他提供的地址,我开了导航。
前一天这里下了雪,雪虽不大,却足以覆盖住路面,雪被来往车辆结结实实轧在地面上。路特别滑,我不敢快开。山村的路况还可以,政府的村村通工程已经普及到这里,柏油路面走到头是水泥路,水泥路走到头才是一小段土路,但农村的路都特别的窄,会车时都小心翼翼。
经过几次翻山越岭,终于到了导航的目的地,那是在一处群山环绕的岗梁上。站在高岗上,满眼都是沟沟岔岔,树木稀少的地方才有人家。这种山与山相连的地势,根本没有平坦的地方,家家户户都散落在沟沟坎坎里。这里三家,那里五家。老杨遇到人便下车打听,也是巧,遇到的都是些老人,每个人都很热心肠并详细的指路,我们翻腾了几次也没找到。老杨有些焦躁,好在搜索的目标越来越小。最终在一处我们路过的岗梁上找到了,那里错落着三户人家,靠右的那家就是要找的车主家。
老杨让我在车里等他,他自己去了。等他回到车里,我见他那张脸阴的像要下雪,厚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其实在打听车主家的时候,得知车主已经很长时间没在家,老杨已经有些灰心了。车主家中只有一个年老体衰的父亲,房屋破败,也看不到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前屋后院有两个玉米栈子,看样也只有三万斤左右,也不确定是车主的,还是他父亲的。
老杨让我拉他返城,在途中和法院的人联系,把情况叙述一下,法院的人让他再举证粮食是归谁所有,如果是车主的,法院可去查封。放下电话,老杨沉默良久,然后缓缓呼了一口气对我说,这点粮食是这一家子一年的辛苦劳作所有,如果是车主的,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执行了,付了我的损失,这家更不会好过,我再找找车主吧,找到他再商量吧。他把坐椅略往后调整一下,抚着额头,闭上眼晴不再说话。
老杨是个有主见的人,也见过很多世面,很多事情分析透彻,能糅的碎,掰的开,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