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变成了公堂

        哲转学了以后，我俩身边的小伙伴也四散而去，徒留我一个人在操场上发着呆。

        石砾压成的操场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坑坑洼洼，远远望去，一滩一滩的积水诉说着昨夜的苍凉。

        一夜秋雨过后，金黄的杨树叶像一只只扁舟在积水上荡起涟漪，两朵波纹撞到之后又原路返回，继续一层一层扩散开来。

        我看见远处一个小水坑前，小果乌黑的身影伏在地上，双腿弯曲着岔开，正面像一只蛤蟆，侧面像只蚂蚱。

        但见他伸长了脖子，探出了浑厚的双唇，呼呼地吮吸着地上的积水，不时咂么一番滋味，宛似一直大猩猩在唆着木棍上的蚂蚁。围观众人啧啧称奇，又觉得习以为常，毕竟小果喝钢笔水比他完成作业的次数要多得多。

        楼里跑出来两个女生，望见伏在地上的小果，跑了过去，远远地屏着呼吸向小果说了句什么。小果站起身来，以衣袖拭去嘴边的脏水，又抹在了胸口之上，朝着教学楼奔去。

        上课铃声响过之后，众人虽然如常勉强维持着队形，却总是跃跃欲试，扯嗓子狂吠，像一群拴着绳子的疯狗。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终究是进了教室，推开门便见小亮、小果、班主任大个张以及小亮的校工父亲四人矗立于教室正前方。

        小亮他爸这次手中没有拿着要卖的铁签烤肠，双拳紧握，气势汹汹，忽然伸出簸箕大的手掌扇向小亮的脸。

        那手掌厚重、粗黑又皴裂，和小亮黝黑的脸融为一体。被扇在地上的小亮仰望着父亲，只见他爸的眉弓骨下布满了阴影，看不清具体是何等可怖又神秘的眼神，扁平的鼻头之下人中极长，两片一指厚的嘴唇微微张开，哑着嗓子大吼道：“你也不用心啊！”说着又踢了他腹部一脚。

        身旁的小果旋即拍手叫好，被大个张抡起棍子“砰”的一声击在脊梁之上，不再作声。

        小亮爬起之后，低着头站好，不住抽噎。小亮他爸向大个张拍着胸脯：“这他妈死孩崽子就交给你了，以后再不学你就往死里打他！”

        小果突然义愤填膺，手指着小亮，对着大个张大喊：“对，张老师！你就往死里打他！”

        大个张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小果捂着脸颊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意义。

        大个张背起手，弯着腰，探头向小果的脸：“我这还没说你呢！听说你挺厉害啊，你跟小亮坐同桌，怎么小亮的东西都成你的了？拿了还不还？”问一句，用手指杵小果的额头一下。

        小亮他爸马上站到了儿子这边，指着小果控诉道：“老师啊，这小子他妈无法无天哪！我他妈累死累活的挣点钱给我儿子买点东西，都成他的了，凭啥呀，你说说！”

        大个张闻言一脚踹翻了小果的桌椅，桌子里的东西尽数散落在地上。

        小亮低着头站在那里，绝类一根烧黑了的小木棍插着一枚酱香小土豆。此时他眼泪又开始滚滚而落——毕竟这是双人桌，而且即使在小果那边的东西也几乎都是小亮自己的，如今一股脑摔在地上教他心疼不已。

        小亮他爸拾起地上的一支笔：“这是我给小亮买的，咋他妈跑你哪去了？！”

        小果毫无畏惧，气得呼哧带喘，满腹委屈：“它过线了啊！”

        大个张低头看了看桌子中间那道刻得很深，并明显向小亮那边偏了许多的沟壑，登时火气，大棍子照着小果的头就砸去：“谁教你过线了就归你了！”

        小果被打得抱头痛哭，哭着哭着鼻子里冒了个泡，飘了起来。

        小果望着那个鼻涕泡，笑得像个冻伤的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