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生”却是生不得已

百晓生真的是百晓生，村里哪家娶了新媳妇，哪家刚生了孩子，哪家发生了什么，你若是想知道，去问他准没错。对于这个村子，他无所不知。

百晓生却不是百晓生，以前他从没有走出过这个村子，对于外面的世界他向往，他也只能向往。

我认识百晓生时就很讨厌他，他比我大三岁，我对他最初的印象就是他整天脏兮兮的，口齿不清，从来不穿鞋，膝上绑两块胶皮，在村口的塘子边爬来爬去，看到我从那经过，拼命朝我爬来，想要伸手来抓我，我被他吓得大声哭喊，躲在父母后面不敢抬头，这时他就得逞的哈哈大笑。我对他害怕又讨厌，看到他，远远的就躲开，小时候奶奶让我出去买包盐，我都会说：“不敢去，害怕遇见瘫子。”

整个村的人都叫他瘫子，他到两岁还不会走路，带去医院看才知道是先天瘫痪，他父亲曾有过无数次要把他送走，是他母亲一次又一次哭闹才把他留下来。当然这些都是我长大后听我奶奶说的。

我刚上学的时候，他从我家门口经过，笑嘻嘻的爬进我家院子，那时我也懂点事了，左右也不再怕他，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逗我玩，况且当时我奶奶在我身旁，我壮着胆子问他：“进来我家干什么。”他用他那脏兮兮的手指着我的书包，让我给他看看里面的书，心想着书包里是我刚发没多久的新书，我说：“你就在那，我打开给你看。”我把书一页一页打开给他看，他看着书两眼放光，会问我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他笑了，他看着书里的世界笑，也笑着和我说再见。

后来他来过几次，他会问我学校是什么样的，教室是什么样的，桌子和电视上的一不一样，后来的每一次，他来的时候，他依旧没有穿鞋，但他的双手洗的很干净，从他家爬上来的每一段路，他都没有用手，完全是靠双腿跪上来的，他小心翼翼的把我的书放在凳子上，跪在地上一边翻着一边口齿不清的问我一些问题。他想从我这里知道新的世界，他没有感知到的新世界。

他最后一次来找我时隔好久，他老远就冲我笑，干净的手提着只装有几串葡萄的塑料袋，他告诉我：“是他家种的，很甜。”这似乎是一种报答，对于我把书给他看的一种报答。我也不再害怕出门，看到他不会再躲开，会上去和他打招呼，但遇见的他依旧是脏兮兮的。

后来的他不再脏兮兮的，他穿上了鞋，坐上了轮椅，他依旧游走在村子里，有时在树荫下和一群老奶奶老爷爷话家常。他会自己一个人去村口买菜，他不再吓小朋友。

上高中起我就很少出门，好像再也没有遇见他，后来的他我不再了解，或许他在家里看了很多书，或许他乘车去过很多地方，看过他曾向往的风景。他虽然生来不得已，不能行走，话语不清，没有走进学校，但后来我见到的他，永远面带笑意，眼之所及皆是这个世界的美好。

（今日偶然，我骑车从他身旁经过，我问他：“在这干什么？”他没认出我，却急着回答：“出来逛逛。”看着后视镜的他越来越小，因而得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