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夫人

住进九霄云宫，

我是天界里最大的王。

流浪下界凡尘，

我是人世间最美的情郎。

一

我知道，你来了。

可我在北渚等了你一日又一日，

你未出现。

你未出现。

我又在北渚等了你一年又一年。

朝朝暮暮看着北渚的老树，

叶落了又生，果结了又长。

记得昨天还是一株小小的幼苗，

可今天已然是一棵千年的古树。

轻轻抚摸着古树干，希望是你，却

久望迟迟不见伊，望眼欲穿不见伊。

不见伊，不见伊，心彷徨。

萧萧瑟瑟秋风起，凄凄惨惨阵阵殇。

洞庭波涛层层涌，落叶枯黄片片碎。

景不见伊，伊憔悴，景礁碎。

二

秋天。

在长满白薠的岸边眺望，

白薠太过高密，挡住了我的视线。

江水九曲回环，遥遥没有了边际。

我就站在那里，等待日落等待伊。

黄昏。准备好了我们会面时的东西，

然而，你却没有出现，天暗下来了。

深夜，高高的大红灯笼挂起来，

祝贺一对青梅竹马的新人喜结连理。

夜明珠开启封印千年的结融阵法，

给每一座建筑结印强大的契合力。

我有看见你一袭红衣，

凤冠薄纱后你美丽的容颜，

在下一刻你的微笑便侵了我的心。

我牵起你的手，你轻轻的微笑。

夜深了……

我看见君山上的鸷鸟栖息在了水草间，

我问湖水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我看见水里面的鱼网悬挂到了树梢上，

我问老树为什么它会在那里？

一日一日，一年一年。

我等待你，你未出现。

现在，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

这样漫漫无期的等待是否正确。

可我还是在这里，我会离去么？

我想我不会。

正如，你从没有离开，我的心。

三

沅水生长着白芷，澧水生长着兰草。

香草香草，这是你衣袂的香气。

我亲爱的公主，我亲爱的夫人。

千年前，你便来过这里么？

要么这里的香草息会如此熟悉。

我美丽的公主，你美如兰芷，

教我如何不去思念你的容貌香息。

可我对你的思念却也有口难言，

你不会去听我这些陈词滥调的解释。

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有说。

荒忽兮，我便沉醉于你的温柔千年。

千年，温柔依旧。

千年，未曾相见。

低下头去，观赏这流水潺潺湲湲，

将内心深处的痛苦和失望掩饰很好。

只不过又一千年矣。

四

我看见山中的麋鹿在庭中觅食，

我问她为何会在这里？

我看见深渊的蛟龙困守于水边，

我问他为何不去离开？

一日一日，一年一年。

这样的等待终究是没有意义的，

时间，只会消磨殆尽一切的回忆。

我要去找寻你！找寻有你的未来。

我亲爱的公主，我亲爱的夫人。

骑上我的骏马良驹，意气风发。

著上我的白袍素衣，衣带渐宽。

千年了，我才出发，

一切已迟迟久久待了千年。

早晨，骏马飞驰在江岸之上，

空气在后一秒扬起塞北的沙尘。

夜晚，独自乘船渡过了大江，

西岸的灯火不及天界夜珠明亮。

我又找寻到了你的香息，我的公主。

你的发髻，你的衣袂，你的神体，

都在香息雾里逐渐来到我的梦境里。

我听见夫人在远方，

声声的，轻轻的，唤我。

那美妙的音韵，只有千年前曾听到。

那温柔的薄唇微动，

便要让人沦陷于天荒地老。

我迫不及待的驾车飞腾。

亲爱的夫人，我要...和你远走他乡。

五

我们会拥有一处净土。

在水中央筑好聚会的宫室楼阁，

摘取来宽而大的荷叶作为屋盖。

用荪草装饰墙壁，香气弥漫庭院，

用紫贝砌成花坛，里面种满紫草，

芳香的椒泥啊涂满厅堂里的墙壁。

桂木的屋梁啊兰木的屋椽，

辛夷的门楣啊白芷的卧房。

六

一起编织薜荔做我们的帷幔，

用手掰开香蕙的隔扇放中间。

白玉做的镇器压放在席角上，

四处放置香草石兰多么芬芳。

七

在荷叶的屋顶上在加盖芷草，

让杜衡围绕在屋舍前前后后。

采集多种香息异草种满庭院，

让门前的小路走廊处处飘香。

我们一起去出迎九嶷山的众神，

神灵的队伍浩浩荡荡祝福我们。

八

千年不见。

我亲爱的公主，我亲爱的夫人。

你的容颜依旧吗？

我把我的外衣留在江水心，

我把我的内衣放在澧水滨。

若你某一年记起我，

请回到这里，

找到它。

采一把沙洲上芳香的杜若，

留赠给你啊远方的亲爱的你。

我亲爱的公主，我亲爱的夫人。

即使我逃下界来，

我依旧是你最美的情郎。

在下个千年，若有相遇之期，

我会决绝的，等待这天到来。

我亲爱的...公主，我亲爱的...夫人。

沅有芷兮澧有兰，

思公子兮未敢言。

——屈原《楚辞·九歌·湘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