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风花雪月
大理的风花雪月
文/行走
当飞机徐徐降落在荒草坝机场，木子缓缓走出机舱，使劲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定了定神，终于下决心踩上了脚下这片土地。11年前那一场中断的风花雪月，随即又在木子的脑海中浮现。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年那一行人有的垂垂老矣，有的阴阳相隔，有的不相往来……
那会木子刚参加工作不久，是单位里新来的大学生。她的顶头上司文子40多岁，有一个比木子小几岁的女儿。文子很喜欢木子的虚心好学、乖巧懂事，把她当女儿一般看待，工作上虽是上下级，生活上对她却关爱有加。比如，当文子听说木子谈恋爱了，对象在异地的武警部队时，便专门找木子谈心，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她异地恋的艰辛、生活的不易，劝她理性分手，承诺重新帮她介绍一个条件更好的男朋友。木子笑笑没有表态，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
那年秋天，文子带木子出差，领队是文子的上司阿丽夫妇，同行者还有文子的同事阿晓、文子的丈夫誉子、誉子的下级阿捷，一共七人、四男三女。阿丽的丈夫阿瑞，也是誉子和阿捷的上级。阿丽夫妇已经快60岁，临近退休，他们此行最大的心愿是去瑞丽口岸，亲眼看看那个由他们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共同命名的地方，以了此生心愿。这两对夫妻很有渊源，阿丽是文子的上司和伯乐，阿瑞是誉子的上司和伯乐。
阿捷是誉子的得意门生，比木子年长三岁，颜值很高。文子有意撮合木子和阿捷，便在出发时叮嘱阿捷，要帮助木子分担一些联络和服务工作。他们从西南边陲乘飞机来到彩云之南，在随后的十天里，乘面包车、中巴车跑了昆明、香格里拉、丽江、德宏和大理五个市，最后一站是大理。这一路上，大家相处融洽，阿捷对木子照顾有加。
那时流行打拖拉机（扑克牌的一种玩法），在滇那几天，他们每晚必打。木子不会玩，便主动在旁添茶倒水。刚开始是阿丽夫妇、文子夫妇、阿晓和阿捷组成一桌，两对夫妇各在一边，阿晓和阿捷坐对门。第一局，两夫妇输了，阿丽满脸不高兴。文子见状便对阿捷说，“让木子打，你在旁边教她”。木子死活不肯。阿丽便说，“这次出差一定要让你学会，你要是不学，下次不带你出来了”。木子只好硬着头皮学。
刚开始接触牌，木子动作很慢，每次摸牌都让其他三家等很久。阿捷从怎么拿牌、插牌、整牌和出牌教起，一边说，一边帮她把牌拿到旁边单独放着，既不耽误其他人摸牌，又可以让木子慢慢整理。四个人打四副牌，每人一副，木子刚开始学，不会拿，手里装不下那么多牌。阿捷教木子按照花色、大小分类放好，轮到出什么牌时，阿捷就把要出的牌抽高一点点，让木子拿出来放到桌上，并解释为什么这么出。打了两轮，木子右手虎口被牌割得生疼。阿捷看在眼里，便不要木子摸牌。他先把牌整理好，再随便给木子拿一门牌在手，轮到出另外一门牌时，阿捷再把那门牌递给木子，让木子手上保持只有一门牌。除了教木子打牌，阿捷还替木子做好了服务工作。那几天一有空就打牌，到旅行结束时，木子已经基本学会。按照阿丽的话说，只要假以时日勤奋练习，水平定能提高。后来，木子果然成单位拖拉机水平较高的人，此为后话。
那天他们从香格里拉坐车回丽江，恰逢大雾，能见度不足5米，加上山路陡峭又弯弯曲曲，面包车师傅不时急刹车。坐在后排的木子老被颠得抛起来，如此反复几次，已是牙关紧咬、脸色苍白。阿捷关心地问，要不要紧？木子摇摇头没有说话。到了丽江，被冷风一吹，木子便吐了。阿捷拍着木子的背，又是递水又是拿纸巾，照顾得十分周到。
休息一晚后，按照行程，接下来这天要上玉龙雪山。可惜天公不作美，山下晴空万里，上到半山就下起了毛毛细雨，虽然租了羽绒服，还是觉得冷。坐索道上了山，下索道后，除了誉子、木子和阿捷继续爬山外，其他人都留在休息区里打牌了。走到一半，誉子说走不动了便返回，木子也开始打起了退堂鼓。阿捷对木子说，“我们俩一起登山，我帮你拍照。你要是不去，就没人帮我拍照了。”他们迎风冒雨拾级而上，木子在前，阿捷殿后，终于抵达山顶海拔最高处。虽然千年冰川的面积很少，风景依然很美。那天的路很滑，爬山的人很少，每到险要处，阿捷必会在身后叮嘱小心一点。他们拍了很多照片。下山时，阿捷要求走前面。走着走着，突然木子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溅了阿捷一身水。阿捷不以为意，赶紧把木子从地上拉了起来，幸好摔得不重，没受伤。木子心想，刚才好险，幸好有阿捷挡在前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下山途中，在山脚下观看印象丽江时，木子不停流鼻涕打喷嚏。途中阿捷偷偷溜走了一会，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杯开水。阿捷把水杯递给木子，木子不接。木子心想，那是阿捷的杯子，我才不喝呢。阿捷像是知道木子的心思似的，凑在木子耳边低声说，“杯子洗过了，你现在不喝，下山肯定得喝药，水好喝还是药好喝？傻子都知道。”木子这才接过杯子，从杯盖接出开水慢慢喝。果然，下山后木子没挨感冒。
在束河古镇瞎逛时，很多手拿鲜花的小孩跑到跟前卖花，硬把鲜花往男同志怀里塞。好几个小孩把阿捷团团围住，高高举起手中的鲜花往阿捷眼前凑，嘴里喊着，“哥哥，哥哥，给姐姐买朵花吧”。被缠得不耐烦的阿捷，突然坏坏地说，“我买了花没人送，除非你们让她答应做我女朋友”。这帮小孩一听，转而围住了木子，拉着木子的衣服说，“姐姐，姐姐，你就帮帮我们吧”。木子没辙，只好实话实说，“我有男朋友，但不是他。对不起，没法帮你们”。这帮孩子一听没戏，一哄而散，找其他人卖花去了。阿捷悄悄上前，从走在卖花队伍最后的那个女孩子手中买了一支红玫瑰，没好气地对木子说，“逢场作戏也不肯，太不给面子了，这支花不要也得要”。看他懊丧的样子，木子便接过了花。
为了坐得舒服，从丽江前往大理时，文子安排把面包车换成了中巴车。可惜好景不长，刚走了一半路程，中巴车就在高速路上抛了锚。司机在应急车道修车，一时半会修不好。木子一行便下了车，到路边的草甸上玩。阿丽夫妇和文子夫妇在草地上铺了一块地垫，开始打牌，阿晓在旁边看。木子觉得无聊，见不远处有野花，便去采花。过了一会，阿捷也跑了过来。阿捷说，文子让他过来看看，说完便站在那里看木子采花。过了一会见木子没答话，阿捷便问到，“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要不怎么对我漠不关心。”木子说，“我是不会分手的，我不想让你误会，又不敢得罪文子。”阿捷笑出了声，“傻丫头，你早说呀，我跟你想的一样。从今以后，我们开开心心玩，你把我当哥，我把你当妹，谁也不误会谁，你看好不好。”木子当然觉得这样最好。相视一笑，都轻松了。
车修好后，开到大理已是晚上。当地接待的人很热情，一路介绍大理最著名的四大自然奇景“风花雪月”——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还安排木子他们住风花雪月大酒店的民族特色房，好像希望他们留下一点故事一样。晚餐时，大家都喝了很多酒，阿捷不停帮木子代酒，喝得最多。当晚各自休息，没再打牌。安顿好阿丽夫妇和文子夫妇，阿捷和木子回各自的房间。
此时，酒劲上来，阿捷步履蹒跚，靠着墙就走不动了。木子没注意阿捷住哪间房，便打电话叫来了服务员。木子和服务员一起把阿捷送回房间，刚打开门，阿捷就冲进厕所狂吐起来。告诉服务员送杯蜂蜜水来后，木子便赶紧找壶烧开水。过了一会，洗手间已无动静，刚好服务员端着蜂蜜水回来了。木子便和服务员一起去洗手间，见阿捷已经不吐，就用毛巾帮他擦掉嘴角的秽物，又倒了水给他漱口，把阿捷扶到床边，让他躺下休息。阿捷安静地躺着，让服务员先行离开，却攥着木子的手不放。服务员要走了，木子很尴尬，使劲挣脱阿捷的手。
阿捷说，“别怕，别怕，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不过想跟你说说话”。木子答应先不走，阿捷便放开了她的手，慢慢爬起来靠着床头。木子倒了一杯开水放在床头柜上，又找了一个垃圾桶放在床边，阿捷看着木子忙来忙去，眼神迷离。
突然，阿捷开口说到，“木子，对不起，我喜欢你。”
木子一愣，脱口而出，“我跟你说过我有男朋友，我不会分手的。你肯定是喝醉了说胡话。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木子便朝门口走去。
阿捷说，“别走，求你别走！”
木子放慢了脚步。
阿捷挣扎着起身，艰难地朝木子走了过来。一边扶墙一边说，“木子，你是一个好女孩，今生我们有缘无分，今后，我会把这份喜欢藏在心里，再也不说出来。只是，请你答应我一个请求，让我抱抱你。”
木子不知所措。
阿捷见木子没有出声，便张开双臂，把木子箍进怀里，轻轻地抱了抱便放开了。
“你走吧！”阿捷下了逐客令。
见木子一时没反应过来，阿捷又说，“再不走我可不敢保证我不会做点什么。”
木子逃也似的夺门而出。只听阿捷在身后笑道，“可爱的傻丫头……”。
第二天启程返回西南边陲时，阿捷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回去以后，阿捷和木子没再联系。不久后，木子从文子那听说阿捷结了婚。文子没有责怪木子的意思，只说太遗憾了，怎么他们俩就没成呢。木子便说，可能有缘无分。一年后，阿丽夫妇也相继退休，誉子检查出了癌症，文子请了长假在医院照顾他。
两年后的一天，木子接到阿捷打来的电话，说是誉子走了……木子惊呆了，想起前几天刚去医院看过誉子，那时他精神矍铄，完全不像一个得了癌症大半年的人，当时还以为他不久就可以康复出院了，谁知道这会就接到了噩耗。那是阿捷打给木子的最后一个电话，在誉子的葬礼上，木子见到了阿捷，他们已形同路人。
再次来到大理，耳旁再次响起人们介绍大理“风花雪月”的声音：
大理的下关（地名）是一个山口，清风徐来，舒爽惬意，人称“下关风”；上关（地名）是一片开阔的草原，鲜花铺地，姹紫嫣红，人称“上关花”；雄伟壮丽的苍山横亘大理境内，山顶白雪皑皑，银妆素裹，人称“苍山雪”；洱海风光秀美，每到月夜，水色如天，月光似水，人称“洱海月”。
木子想起的，却是11年前中断的那一场风花雪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