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文字゚灵感💋《简友日记》

那年那月那个秋天

2022-11-06  本文已影响0人  浮光_掠影

三十几年过去了,草儿依然记得,那年那月的那个秋天,天也是蓝的,云也是白的,只是梓辛河的水,红了……

01

那年,草儿还不满14周岁就赶上了中考。

她是信心满满地准备报考中专的,那时,中专只有两年的学期就可以毕业,然后就可以分配工作,就可以拿到工资,她想,以后让妈妈不那么辛苦地干活,她还想,拿到第一笔工资首先给妈妈多买几件短袖,这样妈妈就不要在蚊子横天的夏夜,在油烟袅袅的灯下,抹着汗,拍打着蚊子补衣裳……

只因有明文规定,岁数不足15周岁不予报考中专,只好作罢了。

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是意料之中的事,草儿很自信。所以她没有像有的同学那样欣喜若狂。尽管兴化大顾高级中学是那时学子们向往的高等学府,也是草儿梦寐以求的学校,可是,26块钱的学费对她来说是天文数字。

爸爸很是高兴,架起老花镜捧着通知书看了很久,轻轻放下时,尽管那声叹息很隐忍,草儿还是听到了。

妈妈的欢喜锁在眉间的皱纹里,她没有作声,转到西边猪圈里,盯着圈里的猪看了很久。

草儿是很想上学的,她早就有自己的梦想,可是她不敢说,她知道,现实很残酷,爸妈辛辛苦苦一年忙到头,年终结算时还是超支。她躲到猪圈西山墙外偷偷地哭。她不想让爸妈为难。

02

眼看暑假就要结束,拿到通知书的同学都兴致勃勃地准备新学期要用的东西了。

草儿每天跟着妈妈下田干活,就为挣几分工钱,粉嫩的脸晒得黝黑。掌心磨破过几个血泡。她忍着,不提上学的事。

草儿在外当兵的大哥,听到妹妹考上了高中,兴奋不已,再三叮嘱爸妈一定要让草儿去上学。我们几个都没有机会读高中,草儿凭成绩考上多不容易。随即把自己平时节省下的生活津贴寄回来给草儿交学费。

那时,车马慢,邮件更慢,等哥哥的钱寄到家,已经开学了。捧着带有哥哥体温的钱,草儿终于忍不住,哭得像个泪人……。

03

梓辛河抱着乌津垛一圈转了个弯一直向北流去。草儿要去的大顾中学就在河流的北头。

那时,出远门用的交通工具就是冲水机船。绝大多数是步行。

9月初的天气,依然酷热,出了村西摇摇晃晃的独板水泥桥。沿着曲曲弯弯的梓辛河圩,十几里的路,草儿和爸爸走得汗流满面。

听说是来报名的高一新生,值班老师感到很诧异,今天已9月4号了。

草儿咬着嘴唇低头不敢看爸爸,在她眼里,爸爸尴尬的笑比哭还难过。

值班老师似乎不能做主,找来相关领导,几经核实,才办了入学手续。

草儿终于走进了自己早已神往的学府,她把这些心酸经历写进了高中的第一篇作文《当我接到录取通知书时》。在10号举行的迎新生开学典礼上,草儿的文章被语文老师在会上朗读。心酸处老师都哽咽了……从此,同学们都记得了那个来得最迟,矮小黑瘦的高一新生,韩秀草。

04

9月中旬,暑气还未褪尽,阳光照在身上依然滚烫。可学校林荫道上,有些叶子已走旧了一生,风过处翻滚着,茫然不知归路,它疾疾地告诉人们,秋天来了。

草儿来得匆忙,也没带秋衣,那天晚上她缩着脖子,双手抱肩,穿过宿舍与教室的过道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咦,姐夫!你怎么来了?”原来是姐夫叫她。

姐夫也是中学教师,他弟弟在这所学校任教。可能是有什么交流吧,草儿心里想着并跟着姐夫去了他弟弟的宿舍。

姐夫拿着一件女式军装,“天凉了,你妈让我送给你的。快穿上。”

“姐夫,你去我家了?姐和宝宝呢?妈妈她们田里的活又要忙起来了。”

草儿穿上军装,浑身暖和起来,这也是姐送给她的,当时最流行的秋衣。平时她都舍不得穿。

05

“草儿…”姐夫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草儿,你明天请个假回去看看妈妈吧”。

“我妈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喂猪时摔了一跤,腿骨折了,去了东台医院。你姐在那陪她。”姐夫说得轻描淡写。

草儿的脑袋轰轰作响,她搞不清是门外风吹梧桐树叶的声音还是脑壳炸裂了,她僵在那儿久久没说话。

又听姐夫的弟弟补了一句说“若你请不到假告诉我,我替你去请。”语气显得很急切。

草儿不知是怎么走出老师宿舍,又怎样上完晚自习的,她脑海里假想着各种妈妈受伤后的样子,她心疼妈妈,焦虑不安。

可是草儿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上一天,妈妈念她心切,跟村上的顺船来学校看她,冲水机船行至村西那架摇摇晃晃的独板水泥桥
时,撞上了桥桩,导致水泥桥板滑落。坐在船头的妈妈和两个同学猝不及防,妈妈推开两边的孩子,而她自己闪躲不及,桥板掉下砸向她的左肩,从左肩滑落又砸向她的左腿……营救的村民,是放鸭的许伯,把冲水机船压满水,利用水的浮力才把沉重的水泥桥板从妈妈腿上移开,把妈妈抱到鸭船上,顷刻间,梓辛河水都红了……

06

等草儿从同学那里听到真相已经很晚了。草儿用被子捂住脸失声痛哭……

秋夜的风一阵阵撞着玻璃,试图挤进来安慰这个哭成泪人儿的孩子,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夜未停。

天没亮,草儿从懵懂中醒来,顾不上去请假,跌跌撞撞往家赶。

天很蓝,云很白,只是风有点吹人,沿路上有在田头垄间忙碌的人群。没人注意到路上疾疾行走的草儿。

村西的桥已修好,不再摇晃,草儿站在桥上忍不住又泪如雨下。

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有路边,河畔上倒伏的杂草,隐约可见一群人慌乱的脚印。草尖上的点点暗红,是妈妈的血溅到的吗?

妈妈……

两天后,妈妈在东台人民医院做了截肢手术。腰椎压缩性粉碎性骨折,下半身已失去知觉。

在那个秋天,妈妈倒下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07

花开的时候,凋零于一场猝不及防的灾难,从此蓬勃的心打进十八层地狱,背一身歉疚,苦度。

在那个秋天,理想,抱负,诗和远方,再也激荡不起草儿的热情,“你妈就是为去看你啊”,所有人都在说。她像个罪人一样不敢面对所有人的目光。

10月13号,草儿去学校办了退学手续。结速了40天的高中生活,从此告别了学生生涯。想到瘫痪在床的妈妈,她没有哭。

从那个秋天起,她只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蓬勃,枯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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