倶为女子3：无法被分享的“孤独”

《少女哪吒》中，少女李小路和王小冰分享的秘密之一就是，她们都读三毛。直到李小路遇到了喜欢自己的习武男孩，王小冰遇到了自己心仪的教官，她们的谈话里还是离不开“三毛”。

“你读三毛吗？”

大概就是这样的，在有三毛的世界中，不读三毛的人是无法和读三毛的人分享一切的。

想起自己的少女时期，也曾经和一个女孩分享过三毛。

“你读三毛吗？”好像也是以这个作为开场白，之后，我们俩个人埋首于书堆在课堂上读，在休息时间读，在她的小屋中读。

多年之后，我曾经问过自己，为什么年少时期一定要读三毛，一定要读三毛才得以救赎？一定要读三毛才能开始一段自以为永远其实慢慢漫漫就忘却了的友谊？

第一次知道“孤独”这个词大概也是在三毛的文字中。“孤独”是什么意思？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眼里，孤独就是撒哈拉，孤独就是荷西，孤独就是大裙摆的花裙子，孤独就是毛茸茸的大辫子。只有这些元素具备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走出去很远很远，和非洲人比邻而居，这算的上是流浪，只有流浪，才是孤独的归宿。

然后安妮宝贝就袭来了。安、安生、微安与乔，这些人物曾经为之心迷神往，不到二十岁的孩子，想象着自己成为一只蓝色的深海鱼，仿佛只有冰冻、只有放逐、只有迷失，才能说尽青春期的孤独和悲伤。别说，还真的用四十五度角仰望过天空，未来似乎很遥远，离开的路似乎也是看不到尽头，那些年，我以为这就是孤独。

就这样长大了，突然间就不读三毛和安妮宝贝了。

然后我发现的女作家是张爱玲，其实年少时就已读过很多，但是似乎有了一定阅历之后才能感受到她文字中的寒冷和孤独。《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初读的时候觉得这不一神经病吗？年龄渐长，才发现真实人生中的曹七巧还真不少。只是你绝对不会说伊是神经病，曹七巧大隐隐于市，七巧们用锋利的菱角割开了很多人的幸福人生，也让自己的人生鲜血淋淋，但是这些都是看不见的。她们依旧笑靥如花，跟你谈着“爱”，一边告诉你，这个世界，她最“爱”你，一边用看不见的无形刀割碎你的希望，你的自由，你的人生。话说，曹七巧这样的人物，骨子里不也是一种孤独，可惜，这样的孤独，不走过一些山水，你是绝对看不到的。

随着年龄再长，随着阅读越丰，随着阅读在变，你总是能看见更多种的孤独，只是这孤独的体味，总有些独孤求败，你很难在与人分享这滋味，不像年少时，可以大谈“灰暗的青春”。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大抵如此吧。

然后又遇见了卡森·麦克勒斯，第一次读到《心是孤独的猎手》，我已经大学毕业，去另一个城市继续求学，超过了二十岁。“镇上有两个哑巴，他们总在一起”就这样的一句话就把我震撼到了。要有多孤独，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

真的孤独，大概永远也不可言说不能被解释不能被分享。

这个天才少女，一生都是一个少女，多么丰盈的爱也无法满足她对外界的需求，或许，她的内心有个洞，多少的爱，添进去都不见踪影，也回应不了她一声。在这个世界上不到四十年，却体味到了我们常人也许终其一生都看不到的人生真相，但是她却说不出来。

天才都是寂寞的，比如那年少成名凉薄一生的张爱玲，比如麦卡勒斯。

孤独似乎也是有年龄的，并不是三毛式的孤独过时了，而是，我们长大了。有些人讪笑安妮宝贝文中的一切，但是我却有理由相信，他曾经也中二过，只是长大了，突然对那些年的执拗感到不好意思，嘲笑安妮宝贝“四十五度”并不能解决内心的问题。如今，安妮宝贝已经不复存在，一个时代结束了，现在，她叫庆山。

孤独大概也是一种独到的气质，不信，去看看她们的照片吧。

三毛是温暖的，然而大花裙子依然昭示着奔逃的远方，眉眼的快乐就像自由无意识的流淌。安妮宝贝有限的照片都是在人群中，她却有种隔离开一切的感觉；张爱玲手叉腰际，睥睨众生；卡森·麦克勒斯的照片最少，几乎能找到的就是她书籍用作封面的那一张。离群索居的眼睛，似乎不为任何所动。

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我在这里，我不属于这里。

她们的嘴角都有些小狡黠，那是她们自己已经通晓了一些秘密，而你却不能去与之共享。

天才们，自有天才的寂寞与世界。

孤独在她们嘴巴的纹路里，孤独在她们手指上的香烟上，孤独在她们走过的路，孤独在她们文字的字里行间。

孤独大概也是有境界的。

最极致的孤独大概就是：他知道，但是他不知道如何让别人知道。

即便是哑巴，也总是需要在一起啊，孤独，有时候，也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