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 || 绳飞凤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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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联合征文【品】之“回望”，改写非主题写作【体育】
“呀，凤羽来了。几周没见，小美女又变漂亮了呢。”凡是之前见过面的叔叔阿姨们都这样亲切地跟凤羽打招呼。虽然凤羽知道这话大多是客套，甚至有些刻意，但凤羽依然很开心。对自己容貌身材的焦虑，凤羽比别的女孩子们更明显，她觉得自己长得丑，长得胖。和苗条的同学们走在一起时，凤羽总是自惭形秽，感觉周围人异样的目光都是投向她，令凤羽如芒在背。事实上，凤羽长得一点都不丑，五官还挺漂亮的，就是胖，在以瘦为美的时代，胖是她的心病，胖和丑是一体的。
和这些叔叔阿姨认识源自妈妈报的心理疏导班，妈妈报名心理疏导班是因为凤羽考上人人羡慕的高中，一个月后却不想去上了，妈妈急了，一向优秀的女儿怎么就不肯去学校了呢？各种狂轰滥炸式的劝说、各种看医生均无效后，妈妈病急乱投医，就报了个心理疏导班，别人看不了的，妈妈自己去学，自己看，没想到的是休学的凤羽倒也喜欢跟着她一起去学习。这么算下来，和这些叔叔阿姨们的相识其实是因为凤羽的缘故，这也是凤羽和他们的缘分。凤羽和妈妈一起去心理疏导班上课，叔叔阿姨们总是“小美女”“小美女”地叫她，叫得她心里美美的。
国庆期间，心理疏导班有一个为期两天的心灵突破之旅的培训课程。妈妈说临时有事让凤羽替她参加，虽然凤羽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也不喜欢独自和陌生人同处一室，但想到她休学已经让高傲的妈妈很难堪了，其他的要求，能满足的她都会满足妈妈。
十月五日一早，凤羽搭大姚叔叔的车，是第一波到场签到的，和凤羽一同搭车的还有朱朱老师，她是职高的老师，不知什么原因，凤羽总感觉朱朱老师比新学校的老师要亲和。
除了认识的几个叔叔阿姨，还有几个是新报名不认识的。按照培训的惯例，五日上午自然都是自我介绍，以便大家互相认识，无非是花样有所不同。下午开场两个热身游戏后，出乎凤羽的意料陈老师要求大家到外面场地上跳长绳。
天啊，怎么还有体育运动？体育课凤羽都是能逃就逃，体育老师都对凤羽没辙。凤羽曾以各种理由来逃避体育课，头疼、肚子疼、腿疼等等各种疼，后来体育老师不信了，凤羽就用生理期这个理由，把男体育老师气得直翻白眼，又对凤羽无可奈何。刚才听到跳长绳时，下意识地想要脱口而出“我特殊时期”，看看周围还有几个年轻的叔叔就话到嘴边止住了，正犹豫着怎么开口跟陈老师说，就被甜甜阿姨捷足先登了，她说身体不舒服不能跳。凤羽作为年龄最小的，上午还活蹦乱跳的，这时如果也找同样的理由，怕陈老师不会相信，同时，凤羽的纠结情绪被周边跃跃欲试的叔叔阿姨们带动得消散了些，“要不我也试试”这个念头闪了一下，反正也不是比赛，也没有同学伙伴在场。叔叔阿姨当不会笑话我这个后辈。
十月初下午两点半的阳光还很灼热，好在一片乌云飘来，帮大家稍稍遮住了炎炎的烈日。陈老师公布规则：十八个人依次跳过长绳，每两个人中间不能有空绳，而且摇绳的两人也要按照规则跳绳，不能和前面跳过的人中间有打地的空绳，这就意味着前面十六个人跳绳的过程中必须尽快平稳地把最开始摇绳的人换下来。没有全员成功依次跳过，就不结束！
听完了规则，凤羽又打起了退堂鼓，主要还是怕连累了大家，她弱弱地说，“我体育不好，不会跳绳！”阿姨们围拢着凤羽说，“没关系，我们也都二三十年没跳了，跟你一样，甚至还不如你呢。”大姚和小林两位叔叔拉起绳子，开始摇起来，绳子快速地上下翻飞，凤羽侧着身，侧眼看去那条长绳似有一个弧度，就像绞肉机里的铰片一样旋转着，想到妈妈平时用的绞肉机，死活就是不敢跳进去。听着绳子“啪啪”地打在地上，如同抽在自己的皮肉上，令凤羽毛骨悚然，汗毛直竖起来。
看着起起落落的绳子，凤羽的思绪也一圈一圈地晕散到十多年前，隐隐约约的记忆里，小小的凤羽曾拿着绳子跟小朋友们一起玩跳绳，开始大家都磕磕绊绊，慢慢地其他的小朋友们可以跳过了，而凤羽总是不得要领，不是打到了自己的头，就是打到自己的腿，被打的地方红紫一片。小朋友们开始嬉笑着在旁边大喊“胖妞，跳不过！胖妞，跳不过！”她们不喊还好，越喊凤羽越跳不好。后来气得跟妈妈说，我再也不跳绳了。
初中时，大课间，那个总翻凤羽白眼的体育老师也经常组织同学们跳长绳，曾有一次凤羽刚取得全校第一的成绩，亢奋之余想要挑战一次，在同学们气氛的烘托下，凤羽勇敢地上绳，“啪”地一声，凤羽的眼镜飞出了老远，脸颊一侧也现出一道红印，还好没有绊倒摔个“狗啃泥”。小怡帮凤羽把眼镜找回来，大部分同学都是一阵哄笑，凤羽知道他们不是对她的嘲笑，所有没有跳过的，都会引来余下众人的哄笑，只是玩闹罢了，但是“胖妞跳不过”如同魔咒般再现在凤羽的耳边，挥之不去，虽然同学们没有喊出这句话。从此以后，凤羽对体育各项运动都敬而远之。
妈妈和老师都说，你体育这么差会拉分的，得用多少文化分才能补回来？凤羽不服气地对他们说，就是体育拉了分，我的总分也会超过大多数人！为了自己立下的豪言壮语，凤羽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日没夜地拼命学习，成绩一直把在前三的位置上，成为了妈妈的骄傲，别人家的孩子。体育、容貌、身材在绝对的成绩面前都不值一提！
“凤羽，加油！凤羽，加油！”阿姨们看凤羽在长绳前走神，一起给凤羽喊加油，是“凤羽加油”，不是“胖妞跳不过”！凤羽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凤羽的小腿上还留着小时候被绳子打到过的记忆，看着长绳在凤羽眼前又甩过了两个，脚依旧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好似凤羽的大脑根本指挥不动它的挪动。阿姨们继续加油鼓劲，凤羽强迫着自己的脚向前动起来，跑起来，穿过绳子，笨拙地跳起来，然后......在凤羽头顶呼啸而过的绳子被凤羽踩在了脚下，踩在脚下的绳子像是凤羽的耻辱，它的贴地不起对不住阿姨们那热烈的加油声。凤羽不好意思抬头，灰溜溜地转回到排队的序列中。
转回到另一侧的队列，看见朱朱老师身轻如燕般地跳过，凤羽又开始自惭形秽了，朱朱老师比凤羽大了十几岁呢，她那么轻松地就跳过去了。小小年纪的凤羽就是跳不过，凤羽心里无比懊恼。
遮挡阳光的那片云越积越厚重，好似压在头顶的五指山，压迫得让人喘不上气。
又到凤羽了，想跳而又不敢跳，凤羽好想往后退，阿姨们又齐声喊起来了“凤羽加油，凤羽加油！”这句话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凤羽，凤羽只好向前冲，可懊恼的心情让凤羽本就笨拙的脚步更加沉重，绳子再次被凤羽踩在了脚下。
凤羽懊恼的是什么呢？和朱朱老师的比较吗？不，不是的，朱朱老师跟凤羽不在一个年龄层，她算是凤羽妈妈那个辈分的了，凤羽跟她恼不着。“凤羽加油”的余音还萦绕在耳畔，可“胖妞跳不过”总是过来和“凤羽加油”纠缠不清。小时候那次失败并被羞辱的记忆如此深刻，如此鲜明，类似情景出现，就来纠缠。凤羽到底懊恼小朋友们喊她胖妞，还是懊恼小朋友们喊她胖妞后就再也不跳绳了呢？胖妞和跳绳之间的联系是什么？
看凤羽懊恼得恨不能退出的样子，朱朱老师过来拉着凤羽的手，“凤羽，没有关系的，多加练习就好了，阿姨们都是小时候把跳绳当游戏玩，玩得多了，现在重新捡起来才不那么生疏。跳绳其实也是有点技巧的，要找准自己的节奏，再多练练，阿姨相信你，绝对没有问题。”凤羽毕竟不是儿时的那个孩童了，知道好歹，朱朱老师在鼓励凤羽，没有半分嘲笑凤羽的意思，凤羽心中好似又有了一丝力量。
再次饶场半圈回到等待次序的队列中，刚好理英阿姨跳过，她如凤凰展翅般一跃而过，理英阿姨也是胖胖的身型，她不是轻舞般掠过长绳？脑海里，电光火石间，凤羽明白了胖不是跳不过去的原因，那只是小时候无意中种下的心魔！胖，也可以做个灵活的胖子。
想到此处，等这一轮再到凤羽的时候，凤羽几乎没有犹豫就跑到绳子里，利落地起跳，绊到了腿，虽然依旧没有成功，可凤羽没有再沉浸在懊恼的情绪中，心轻松了，身体好像瞬间也变得轻松了。凤羽思索着几次踩绳、绊腿的问题点，不仅仅是节奏的问题，还有常年不做运动不锻炼导致的自我否定和身体笨重。
自打小时候跳绳被嘲弄，潜意识里就给自己贴上了“胖=运动能力差”的标签，然后便是一遍遍地无意识地用实际行动配合着这个标签，那时候的自己当然不知道标签效应、自证预言等概念。休学的这一年，跟着妈妈学了一段时间的心理学，直到今天似乎才真正明白了标签效应的含义及无穷威力。理英阿姨刚才那一跳如同一束光照进了凤羽的心中，那一跳告诉凤羽“胖≠运动能力差”，她可以，凤羽亦可以。
凤羽请求暂时停止跟着团队继续跳绳，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做深蹲和原地跳跃。大汗淋漓，汗珠一颗一颗地掉到土地上，没有声响，但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小圆，渐渐晕染着扩散，虽然很快和地面融为一体看不到了，但是汗珠砸到地上，有努力过的痕迹。凤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体内的热量，以及能量，喉咙发干，但是酣畅淋漓！凤羽蹲不动了，跳不动了，但是感觉身体轻盈了。头顶的乌云还在积聚，但有一丝凉风吹过，拂在身上很是舒适，她休息一会，做几次深呼吸，刚才的运动再次来过一遍后，才重新回到队伍。
凤羽去做运动练习离开的这小段时间里，叔叔阿姨们接力连续跳的熟练度已经比较高了。凤羽重新加入到接力跳的行列，长绳飞过来，轻盈欢快，惧怕减少了，胆子也就大了，冲进长绳范围，纵身一跃，脚尖点着地面，高高起跳，重重地落下，终于长绳在凤羽脚下划过，太好了，凤羽在心里为自己击掌叫好，来不及多想，赶紧跑出摇绳的范围，以免阻挡了下一棒的发挥。
凤羽快速跑回到另一侧的队列中，刚才跳过了，居然跳过了！凤羽听到了叔叔阿姨们热烈的欢呼声！朱朱阿姨跑过来和凤羽击掌，“凤羽，真棒！”凤羽听到内心的一个声音在和儿时的小朋友们反驳“凤羽是胖妞，但是凤羽能跳过去！”对，凤羽能跳过去！刚才的那一跳，凤羽找到了一些感觉，她不再惧怕，可是跳得毕竟还是太笨重。
绳子再次摇来，好似在邀请凤羽，在欢迎凤羽，与它共舞！凤羽重复着上一跳的节奏，落下时，凤羽刻意把力量的重心往上提，跳起落下时就显得轻盈多了。在绳子上方轻盈飞跃的刹那，那个感觉太好了，自我满足，自我肯定，打破心魔的喜悦，兼而有之。
凤羽是这支临时组成的队伍里最弱的一个，凤羽的起跳落地解决了，队伍的接力跳几乎连成了一条线，偶尔有个别失误，重新数起，绳子上下翻飞，队员依次飞身跳过长绳。努力到了，队伍的“瓶颈”解决了，成功完成十八人的长绳接力跳不是问题。
“长绳翻飞，凤羽共舞”这是陈老师和朱朱老师最后的联合总结。这次跳长绳之后一段时间，凤羽才知道，这个设计虽然是必要环节，但自从知道她会参与这次活动后，她当时无论找什么样的借口，都会被陈老师和朱朱老师拉上场，鼓励她战胜自己，突破自己！而妈妈的“临时有事”也是和陈老师商定好的！凤羽庆幸自己一步步地走出了心魔，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后续的都水到渠成，后来，她渐渐融入了高中的圈子，返校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