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 连载 · 四十八 · 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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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外面又来了个当兵的，来送白菊花，您看!"
么巴怀里抱着白菊花，因为天气渐渐变冷，菊花的叶子零落了不少。
"还是那个传令兵吗?"
"不是，他说他是长官……衣裳肩膀上有三朵梅花……"
难道是他……?像吹来一阵轻风，仓琼心中那久久没有被触动的弦发出了微微地颤动。这已经是第二次有这样的感觉了，第一次是在马麟公馆门口，当马峻把披肩递给她手里的一刹那间，她从马峻闪烁着的眼神里感觉到了什么，隐隐约约……她说不清楚！
今天店里格外清静，仓琼撩起紫红色丝绒窗帘的一角，透过镶在格栅外的玻璃，看见马峻孤零零地站在屋子中间的砖地上……
"哦，响峡……为什么就是你?"
仓琼在心中轻轻念到。
"公主，您认识这个人吗?"
么巴弯着腰，两只手举在胸前，恭敬地询问。
"不……认识……么巴，去请他进来……上茶"
"呀……呀!"
么巴倒退着走了出去。
仓琼的珠宝店位于兵部街最繁华的路段，店门座南向北，是一座上下各五间装饰华丽的藏式楼房。楼房进深三间，一楼外面两间进深的是柜台，里面一间进深的是储藏室和客厅，平时买卖都在柜台上成交，只有重要客人来访时才迎进陈列柜后面的客厅。二楼北侧两间进深的是仓琼的卧室，靠南一间进深的地方留出来作了走廊和露台，这样卧室正好座南向北，光线充足。一楼柜台靠东有一道暗门，推开摆着珠宝、手饰的活动柜子，穿过门道，就到了后院。只有进入后院才能看见靠西墙那装着雕花栏杆的楼梯。后院五间带走廊的西房，其中靠南头三间是么巴两口子的卧室，剩下的两间是厨房，二楼、楼梯、西房被一道精致的木制走廊连在一起。五间南房，靠东头的一间是茅楼，还有两间圈房，两间库房。院子东边靠墙是一个用片石虎皮墙砌成的半圆形小花坛，花坛中一株马尾松绿油油地长着，片石铺成的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仓琼……"
站在客厅里，马峻一下子变得笨嘴笨舌，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的眼睛已经把一切暴露无遗。仓琼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股无法遏制的爱的火焰。
"响峡旅长，您……怎么来了……?"
仓琼矜持地问。
"我……来买首饰……给你送菊花……仓琼……我……来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仓琼害羞地低下了头，圆润白皙的面颊上升起一抹菲红。
"仓琼，我就爱看你……我忘不了你……这些日子，我天天在你店铺远处转悠，我不敢进来……怕你……怕你把菊花扔出来……"
马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了出来。
"响峡……我不是没扔吗……我在等……"
"长官，请坐下，请喝口奶茶吧!"
么巴的妻子纳玛用掌盘端着两只银碗一只银壶走了进来，银壶里盛着刚熬好的奶茶。
"纳玛，去，把店外旅长的战马牵到圈房里，饮水拌料"。
"呀，呀呀!"
纳玛恭敬地应答着。
没见到仓琼的时候，马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要对她说，然而此时此刻，日夜想念着的那个人就在眼前，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一个劲的痴痴地望着仓琼。只要能看见她，能在她身边，就足够了，仓琼就是他的世界！
"响峡……喝茶……看你，嘴皮子都干了!"
仓琼将一碗热烫的藏式奶茶沏到了放在马峻眼前的银碗里。
从仓琼的诉说中马峻这才知道，仓琼是冬河县甘甲部落的藏民，她和哥哥自幼父母双亡，一直寄养在贫穷但却善良的叔叔家里，哥哥大她六岁，年龄稍大后就开始帮叔叔一家人牧羊、采药，艰难度日。哥哥在十岁那年被认定为海西最大的黄教寺院嘉措寺第九世拉智法王的转世灵童，法号强巴贡布。侄儿成为活佛后，叔叔一家的日子突然有了好转，叔叔被封为公爵，划分了财产、庄园和大批的牛羊，哥哥强巴贡布则被送往西北最大的佛学殿堂拉卜楞寺院学习佛法，妹妹一直跟在身边。强巴贡布首先以顽强的毅力完成了汉语、英语、藏文、天文、历算等基础知识和显教密教基本经典的学习，之后在大经师帕洛活佛的指导下，经过二十五年的苦读，精研藏传佛教显宗《五大部论》，在三十三岁那年参加拉萨传昭大法会辩经，取得了藏传佛教最高学位"格西拉让巴"，宗教权威得到了重大提升。
仓琼二十一岁那年，由哥哥做主嫁给了嘉措寺管家的儿子、卫队长扎西次仁，扎西次仁把仓琼当作活佛赐给他的夜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不知道该怎么爱才好。但仓琼对丈夫却一点也爱不起来，在经过三年彼此痛苦的忍耐之后，她下决心和扎西次仁离了婚。但扎西次仁发誓除了仓琼他永不娶妻，并大闹着要出家嘉措寺当僧侣，管家只有扎西次仁这一个儿子，还指望着靠他传宗接代呢。无奈之下哥哥强巴贡布只好让妹妹到西宁生活，卖珠宝手饰只是为了让仓琼有个事干，更重要的是让她换个环境，等有合适的人家再嫁出去，并指派么巴、纳玛夫妻俩照顾她的生活。但这西宁一住就是九年，却从未有一个男人能走进仓琼的心里……
的确，这一场不期而遇的晚来的爱情并不是响峡石崖上幽怨的蓝菊花，而是响峡镇通向西宁的大道旁那疯狂的、迷人的、梦幻般的曼陀罗!马峻隔三差五就往仓琼的店里跑，他告诉仓琼军营那些有趣的故事，还有在古城老家除了妻子儿女，自己一个当了回回的藏民干女儿黑妮哈，仓琼给他讲她跟着哥哥一起在拉卜楞寺院学汉话、学英文的趣事，两个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每天马峻都盼着营里的差事赶快了解，仓琼每天傍晚都会立在二楼靠东边那一扇藏式方形小窗前晀望，盼着那匹白色的战马驮来心上人。每次马峻聊得很晚才走，仓琼送到门口，马蹄声带着她的心和人渐渐远去……
"公主，外面冷，您小心着凉……"
纳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将皮袄轻轻披在她的肩头。
冬天到来了，天黑得越来越早。这天下午黎丹闲来无事，转悠到旅部闲扯一阵，待吃过晚饭送走黎丹，马峻就急匆匆往兵部街跑，很远就看见珠宝店二楼东边的小窗里亮着灯。
"长官，公主请您到楼上去"。
么巴开门将马峻迎了进去，并顺手将马儿牵进了圈房。经常到铺子里来，战马已经和么巴熟悉起来，不停地用头蹭着么巴的皮袄袖子。
"哎呦，驹觉你想我了吗?哎……不闹，不闹，给你拌麦麸子吃……"
么巴亲热地和马儿打着召呼，用藏语把马儿称呼为小伙子。
楼上是仓琼的卧室，平时除了纳玛外其他人不准上去。之前马峻来了两人都是在一楼客厅，隔着窗户唤一声，么巴夫妻随时都在外面候着。今晚仓琼让他到楼上去，马峻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样，他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往楼上走去，楼梯上，松木楼板发出一阵重重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门没有关，掀开厚厚的棉门帘，房间里铜火盆散发着暖烘烘的热气，板炕上，纳玛已经早早将主人的枕头、被褥铺好了，炕边的床头柜上，一只精巧的景泰蓝熏炉里，点燃的印度熏香发出一股淡淡的奇异的香味。仓琼站在东窗边的条几旁，卸去了妆容和首饰，烛光下素面朝天的她有着另一种马峻从未感受过的迷人的魅力。
"响峡，今晚怎么迟了?一路上冷了吧?"
仓琼很自然地走过来，心疼地抓起马峻握了缰绳的冰冷的双手抱在胸前暖和着，紧贴着薄薄的白绸衬衫，马峻感觉到仓琼坚挺瓷实的胸部透出的诱人的女性的温暖。
"仓琼……"
"响峡……"
两个人炽热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就像火一样燃烧着。
"响峡，冬天了，外面冷吗?"
仓琼的目光有些迷离。
"仓琼……冷……很冷……"
马峻的心猛烈地跳动着。
"你……抱紧我……"
仓琼握着马峻双手的手无力地松开、垂了下去。
"仓琼……"
马峻紧紧地把仓琼拥入怀里，仓琼的前额滚烫滚烫的，像一团火……
这一夜，马峻没有回旅部宿营。
第二天凌晨马峻就醒来了，仓琼还在他怀抱里甜美地睡着。马峻是一个虔诚的回回，此时此刻，他很清楚自己昨晚做了什么，该负什么责任，他的心里乱乱的。
仓琼也醒来了，她多么希望这一觉永远不要醒来，然而她醒来了。
"响峡，你在想什么?"
看着马峻一脸的忧郁，仓琼关切地问。
"仓琼……我们昨晚……你知道的，我是有家的人，并且我的教门……"
马峻心里十分清楚，从昨晚掀开门帘走进去的那一刻，他已经违背教律了，并且他留下了，这在教门里是大罪。真主啊，仆人只是懦弱的仆人，而欲望是强大的。
"响峡，我知道你是有家室的人，可我是单身，我不要名份，只要你。你能来，我就知足了!"
仓琼爱怜地抱着马峻的头。
"仓琼，那怎么能成呢!我是男人，是个回回男人，始乱终弃，君子所恶，不配作男人，更不配作一个回回男人，况且，仓琼，你知道吗?我已经不能和你分离了，我作不到！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不再分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