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生活

我七岁时上的小学一年级，我记得那时候我们的学校在公路旁的一处旧房子里。那房子很大，像是一处祠堂，几个年级的学生混合在一起上课。学校的外墙上刷有语录标语，显示出那个时代的特点。一位姓陈的戴着眼镜的来自湖北英山的老教师一家人就住在学校里，陈老师平时总是笑容可掬，说话慢条斯理，让人印象深刻。

在上学之前，我们村里的一些大孩子就告诫我说，要想上学，首先得学会数数，比如说从一数到一百，否则学校老师不收呢！现在看来，这多半有些唬人的成份，但幼小的我却信以为真。再说同龄的孩子都变着法学着去数数，我自然没理由不去那么做。邻居五娃当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比我大两岁，先迈进了小学的校门，以他的经历似乎是有发言权的。

于是我让妈妈在山上砍来经年的老水竹，把它锯成很多小段儿，然后拿一根麻丝串起来，挂在颈项上。平时我就有一搭没一搭地数那些竹节儿，从一数到十，然后二十、三十，跟着往上数，每到一个关键的节骨眼儿，我的思维似乎总要短路，细细地寻思一下，才会羞赧地说出下一个数字。后来失误率慢慢少了，我终于有信心从一数到一百了。

等到我报名的那天，我满心希望老师会考考我数数，可是没有，老师只询问了我的年龄，让一同前往的爸爸替我交了学费，然后我就正式成为了一名一年级的小学生。班主任明老师那时刚从学校毕业，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但是很威严。学校里老师的人手大约不足，明老师兼教我们语文、数学和体育，可谓多才多艺。

明老师普通话说得很好，这在当时农村小学老教师们教学方言盛行的情况下倒也难能可贵。明老师十分注重拼音教学，在他的严格要求下，我们的汉语拼音知识都掌握得不错，可以说受益终身。直到现在，我依然能准确地识别大多数汉字的拼音，这当然跟儿时的启蒙教育是分不开的。

而今，在当年一年级课堂上的学习情况我已记不太真切，但每天放学回家，我们一队小学生在两旁有高高白杨树耸立的马路上，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回家的场景，许多年后仍让我记忆犹新。明老师在一旁维持着秩序，我们的队伍井然有序，每个人的两腿一前一后地走，不敢逾矩离开队伍跑到马路中央去，那么多小伙伴在一起的感觉令人新奇，集体观念的意识也在每一颗幼小的心灵上慢慢生根发芽。

后来随着形势的发展，马路边的那所小学已经愈来愈不能满足学校里的教学要求了，我们被转移到了离家更远一些的门楼小学学习。新小学座落在一个叫“白门楼”的大湾子里，学校依山傍水，教室已有了一些增加，教师人数也壮大不少，各方面的条件较之以前大为改善。学校是开放式的，被几户农家包围着，中间并无院墙隔离。不过这对我们似乎并无影响，下课的时候，我们可以在人家挂满灯笼一般的柿子树下观察母鸡捉食儿，看公鸡打架，贪婪地嗅一嗅不远处人家院落里散发出来的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

像其他的许多农家一样，我们家分有一片茶园，春天茶叶疯长的季节，每天早晨上学之前，踏着露水，揉着惺忪的睡眼，我和弟弟会帮着妈妈摘一会儿茶叶，直到红彤彤的太阳升起来，我们才吃了饭背着书包上学去。从家里到学校，一路上要经过一些稻田、池塘以及一些低矮的山丘，每当放学的时候，小伙伴们往往边走边玩耍，追逐那翩翩飞舞的一两只蝴蝶，度过了许多快乐时光。

同学瑞富家养了一只黄狗，每当上下学经过他们家门前的时候，我们总是胆战心惊。那条黄狗常常趴在门前，虎视眈眈地盯着来往的行人。有一天上学，那条恶犬很快向我扑来，我下意识地下蹲作捡石头状，试图吓阻住那畜生。恶犬短暂地吓得回转身去，但很快便识破了我的伎俩，因为我手上临时并无石块可捡，恶犬冲上前来咬住我的裤管，汪地就是一口。那是我第一次被狗咬的经历，心里觉得害怕又觉有几分窝囊，不由流下委屈的泪水。

两位同伴很快将我被狗咬的消息告诉了老师，老师领着我去了医务室。医生很小心地给我的伤口上消了毒，又撒上一些消炎粉，我这才感到了一些心安。直到后来，有几个村子里出现了一些狂犬病例，有村民被狗咬后不幸死掉了，一时之间各地掀起了打狗的狂潮。想起自己也曾被狗咬过，我不禁有些后怕。

我打小数学成绩就不太好，被老师揶揄“形象思维有余，逻辑思维不足”，而偏偏教数学的廷留老师对学生非常严厉。他经常变着法地对学生加以扇耳光、揪耳朵、掐眼皮、打手心等处罚。他用毛竹削了一根教鞭，学生每错一道题会被打5鞭，他的课简直成为了我们的梦魇，每次数学课上大家的手心被打得发红，几乎成了家常便饭。廷留老师一视同仁，并无怜香惜玉之理，可怜一些女生也经常被打得花枝乱颤。

夏天，学校里会组织学生午睡，在有一口天井的教室里，山野的风吹进来，趴在简陋的长条桌子上，我们倒也感到一丝丝凉意。天井是个好地方，晴天我们看太阳的光辉漏进来，懒洋洋地照着那一隅空地；雨天我们看雨水沿着屋檐瀑布般地落下，倒也别有一番情趣。只是有一回我坐在天井下青石板上纳凉的时候，有一颗石子从天井的中央落下来，不偏不倚掉在了我的脑袋上，我的头顶立马肿起了一个大包。不用问，肇事者从山顶上扔下了那颗小石子，等到我追上山去，那名淘气包早已销声匿迹，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有一天学校里忽然出了一件大事，在午睡的时间里，几个孩子跑到一口古井边玩耍，由于井沿边的石板上长有苔藓，一名外号叫鼻涕泡的同学在拿一个系了麻绳的玻璃瓶向井口取水的时候，不慎滑倒，掉到了井里。鼻涕泡扑腾了几下，身子很快向下沉。好在他的兄弟眼疾手快，在他的脑袋没入水中的一刹那，揪扯住了他的头发，用力把他提上岸来，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以此次事件作为典型案例，鼻涕泡遭到学校通报批评。有关领导举一反三，严格了学校的各项管理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