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馆
·前几天,跟母亲去爬市郊一座不知名的山。山上有个天池,人不少,但也不算拥挤。
山路九曲十环,又值人间四月,正是草长莺飞。兔儿草试探着冒出头来,立马被阳光催出蒲公英般白绒绒的花团。偶尔树影一阵窸窸窣窣地轻颤,抬起头,争鸣的琉麻雀和婆娑的小叶榕就撞进眸子里。
美好,却平庸,和所有的远足一样。踏的是石板路,观的是山水间。美丽得勃勃生机,热闹得平平无奇。
图片发自简书APP·直到我们爬到山腰,才倏地碰上一片苦竹林。竹林里的安静与山路上的热闹格格不入。郁郁苍苍的幽篁里藏着一砚土房子,陡然发现时让人眼前一亮。竹篱做的门欣然敞开着,大有“来者不拒,去者不留”之意。门前一面赤色锦旗,力道遒劲地写着“竹里馆”三字。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你为书中人,我却置身书外。”
从前只知道老顽童隐居百花谷、刘瑛姑避世黑沼潭,还觉得这种生活只是小说中空泛泛的理想。而今亲眼见于书外,霎时以为,自己失足落入了故里墨乡。
忽而是侠客霜明雪,忽而是白首太玄经。九州一色的江湖图卷,恍惚在我面前徐徐展开。一时之间,竟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图片发自简书APP·清风徐来,老树迎客,奔蹄的林海呼唤着我。鬼使神差地,我提起脚尖,一步,两步,渐渐被一种直抵灵魂的宁静淹没。
土屋只巴掌大,禅意却几许深重。踏门而入,堂上是降香黄檀的长桌和木椅,桌面罗列着青釉茶具和素色土陶。陶盘里装上几颗新落的松果,剔透的杯里盛了淡黄的苦荞。松香凛冽,凝入袅袅升起的茶雾里,氤氲了裱在墙上的水墨丹青:
“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酬知音”。
裱字下一个笑面伯伯,坐在长桌尽头摆弄着研钵和捣杵。突然见到两个不速之客,也不恼半分,很轻的招招手,示意我们随意参观。
左房里还有一间茶室,一间土灶屋。右房大概是书斋,木柜上整齐地码着书,墙上裱着灰扑扑的老相片。从老相片里可以窥到土屋的过去,想来是谁把老农人的房子盘下来了,找了些人改造成这般模样。书斋上方还有个阁楼,阳光被竹涛筛成碎片,一把洒进天窗。地板上铺一张竹席,摆一个矮矮的小方桌,再加几个水烛编制的蒲团。
图片发自简书APP·庭中光影偷换,竹影斑驳。竹林旁几个水缸,陈年的青苔爬满缸身。缸里是各色绿植,最大的两缸栽着滴翠的浮萍和香菇草。几朵艳黄的野花躺在凉石桌上,借着风呢喃私语。庭前一株柚子树,正当芳菲时节。笑面伯伯伸手折了一根枝桠凑到我鼻前,轻声细语地告诉我,柚子花,可以入酒。
图片发自简书APP·快餐盛行的社会之中,谁不是满身尘嚣,谁不是风里来雨里去。有谁还能在下班高峰期的车窗里,瞥一眼天边如血的残阳。
“遍阅人情,始识疏狂之足贵;备尝世味,方知淡泊之为真。”我们是否也当适时地慢下来,暂忘十年尘梦,偷得半日清闲。不求像笑面伯伯那样幽居竹篁,但至少给自己一点时间,翻开书卷,去另一个世界游览一番,去看一看,那份被韶华湮埋的宁静。
“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我们需要这份雅,需要这份洗礼和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