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短篇】《机器人米勒》3、亚各斯黑洞
只有人类才会遗忘，而遗忘就是背叛……
【科幻短篇】《机器人米勒》3、亚各斯黑洞
爱琴海的上空，米勒站在军用机舱中，机械师陆明正在对它的保护装置做最后的调试。
“一些就绪。”陆明笑着说，“马上就到亚各斯黑洞了，到时候舱门开启，你的旅程就开始了，还记得任务流程吗？”
米勒平静地说：“潜入洞中，找到停核协议时期被联合国封存的五个聚核燃料箱，输入启用密码。”
陆明搓着手吐了口气说：“那么……兄弟，祝你好运。”
米勒微笑：“这很像人类之间告别的话。”
陆明怔怔地看了米勒一会，摇头自语：“总部竟然批准你去执行这样的任务，真是疯了。”
生态系统崩溃，动植物锐减，扬尘和酷暑导致的心肺疾病在人类世界肆虐。仿佛是地球不堪重负，铁了心要将地表的寄生物肃清。
为了实现星际移民，太空联合总署集合多国力量历时多年建造了一座太空堡垒，可供现存人口进行漫长的逃亡之旅。
但在贫瘠的地球上，搜集到的能源仅够支持星际航行，各国用于运载民众升空对接堡垒的航天飞船因缺乏推进动力而导致整体计划搁置。时间紧迫，停核协议期间联合摒弃的五个铀原料箱便成为了人们脱离地心引力最后的希望。
多年前，为了彰显无核决心，能源箱被抛入位于希腊的亚格斯黑洞。这个海中的天然洞穴是地球上最大的无底洞窟，无时无刻不张开贪婪之口，吞噬着洞中的一切。机缘巧合，洞中变幻莫测的暗流，使五个能源箱并未落入深渊，而是分别卡在了不同深度的洞壁上。
在米勒之前，陆明已经将53个装备精良的军用机器人送入亚各斯。无一例外，它们都在潜入一万米深度后，被强暗流摧毁，那里就好像是一个巨型粉碎机，去过的机器人连一点金属渣也没有留下。对于这些牺牲的机械战士，陆明心中除了遗憾别无他感，唯有这一次，他的内心有些复杂。
和之前庞大的智能机械不同，面前的米勒犹如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少年。两周的相处，陆明几乎忘记了它是一个机器人，总把他看做一个温柔乖巧的弟弟。有谁会忍心让自己的弟弟去亚各斯这种鬼地方？
陆明拍拍米勒的肩膀：“早点回来，别让你的监护人担心。”
“小薇吗？”提到罗薇，米勒总是难以掩饰心中的欢喜，摸着脑袋笑道，“这两周我不在，不知道家里乱成什么样子。”
陆明很喜欢米勒的笑容，如沐春风，让人非常舒服：“如果你是人类，我一定把我妹妹嫁给你。”
米勒走到舱门口：“陆工……”
“怎么了？”
“你要是罗毅就好了。”
舱门开启，米勒俯冲进入了来自地心的贪婪之口。眼前的事物迅速被黑暗笼罩。米勒开启头灯，但除了海水中的杂质什么也看不到。
“米勒，你只有两个小时，不管任务完成与否都必须按时返回，否则涨潮后3万多吨海水灌入的场面可不是闹着玩的。”
米勒听出是罗毅的声音：“明白，哥哥。”
罗毅眉毛一扬，旋即又拧作一团：“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注意下降速度！”
米勒很快下潜到了15000米，水况忽然变得异常复杂。无常骤变的水温和强压，严苛考验着米勒由分子记忆构成的金属机体。但它没有让大家失望，在通过涌流区成功复原后，它顺利来到了第一个能源箱所在的位置。
输入启动密码，能源箱立刻运行上浮程序。米勒一口气成功启动了四个能源箱。
当找到第五个能源箱时，情况忽然变得有点复杂——53号军用机器人的残骸落在了箱体上，残骸中装备了十枚用于爆破的微型炸弹，其中的一枚的顶端，显示已被开启的红色小灯在不停闪烁。
“我该怎么做？”米勒请示。
“水平移除，不产生大幅震动不会引爆。”
“明白。”
罗毅紧紧盯着显示屏，指挥中心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可以无限修复的米勒是安全的，可是爆炸会毁掉能源箱。一个能源箱，就是堡类中一个运载舱体的全部动力，那关系着5000万人能否离开地球。
米勒小心地平移残骸，缓慢下潜，一边使炸弹和能源箱拉开距离，一边寻找可以安放残骸的洞壁。
世界静得几近失真。
下潜200米后，头灯照射的洞壁上出现了一个半米见方的凹陷，就是它了！
米勒缓慢向凹陷靠近，衡量着摆放残骸的角度。忽然一股强吸力暗流袭来，米勒被拽了一个筋斗，剩余9枚炸弹在怀里瞬间启动。
“扔掉它！”
松开手，一道惨白的光芒迅速被黑暗吞噬，米勒立即上浮，紧紧抱住能源箱。
一分钟后，米勒的信号重新在指挥中心的追踪屏上恢复：“能源箱完好！”
“安妮？”伴随着控制大厅里响起的欢呼声，罗毅表情凝重地询问身边的助手。
安妮回复：“爆炸位置在地下17884米，贴近莫霍面，震级正在叠加，预计15秒后到达！”
罗毅抓着耳麦喊道：“米勒，放开能源箱，马上回来！”
“我可以带回能源箱。”
“没有时间了，地震会先于潮汐到达，陷入回流漩涡神仙也帮不了你！”
“我可以！”
米勒迅速输入密码，能源箱启动，但箱体未及上浮就被吸入深渊之中。强劲的暗流将唯一提供光源的头灯卷走，像被咀嚼一样在黑暗中翻滚着，若隐若现。米勒不假思索，直接冲入黑暗向能源箱追去。
“回来！机器人不可以违抗指令！”
安妮报告：“米勒的信号已中断。”
两分钟后，杨璐催促罗毅：“罗工，时间不多了，要不要先让接应队伍撤离？地震和潮汐叠加，后果你是知道的。”
“再等等。”罗毅皱眉紧盯着显示屏。
海面开始晃动，罗毅问安妮：“离涨潮还有多久？”
“三分钟。”
杨璐急道：“不能再等了！”
罗毅盯着毫无反应的显示屏，下令：“准备撤离！”
海面上待命的数台大型机器人即刻开始回收作业，接应舰队载着打捞起的四个能源箱起航驶离亚各斯海域。
指挥大厅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紫色短发的少女不顾阻拦冲了进来。
“罗毅！快让它们停下，米勒正在返回的路上！”
“我们没有捕捉到米勒的信号。”罗毅淡淡地说着，摘下眼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罗薇甩开警卫，冲到罗毅面前，拿出一个手表样的装置说：“这是米勒的定位仪，看到上面的指示灯了吗，它是绿色的，说明它离我不到五公里！你不能让他们走，米勒马上就到了，快让他们停下来！”
安妮补充道：“地震引发岩浆喷涌，莫霍面释放大量放射元素，对米勒的信号会产生干扰。”
“一分钟，只要一分钟就够了，我保证！”罗薇几近哀求。
罗毅疲惫的目光里，某种消失的东西又重新被点燃，立即下令能源箱体撤离，接应队原地待命。
杨璐大惊：“这是赌博，是拿接应队200人的性命开玩笑！“
“不是200，是5000万……“罗毅盯着监控画面，喃喃自语。
一分钟过去了，洞口依然没有米勒的影子。
接应直升机持续悬停在海面上，硕大的螺旋桨带动上涨的潮水在亚各斯洞口掀起滔天巨浪。
杨璐恼道：“罗毅！真的不能再等了！”
罗毅额上渗出汗珠，“撤离”二字已经在干涩的喉咙间呼之欲出。
“米勒，是米勒！”罗薇指着显示屏大喊！
终于，米勒带着第五个能源箱，在最后一刻浮出水面。
大厅中一片欢腾，罗毅暗自舒了口气，慢慢坐下来，从监控画面移开的目光里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落寞：“蠢机器……”
五个能源箱被安全护送到军工基地，正式开始安装调试。米勒重新登上接应机时，陆明一把将它抱住，大家如同迎接英雄一般簇拥着它。
米勒略显局促，微笑着一一回应，不知该望向哪里的目光，最终穿过热闹的人群，停在了家的方向。
飞机降落后在跑道上缓慢滑行，米勒指着窗外兴奋地说：“陆工，快看，是小薇！”
陆明顺窗看去，远处密密麻麻站了一群人，不由笑道：“这么远哪能看清？看把你急的。记住，喜欢一个女孩子，千万不能太主动。”
米勒歪着脑袋不解地问：“人类为什么总喜欢把事情搞复杂？”
陆明神秘道：“是淡定。试试你就明白了，女孩儿都喜欢这样。”
舱门打开，陆明临走时回头冲米勒眨了下眼睛。
米勒努力地思考，却始终不明白其中的原理。走下旋梯时，它尽力克制自己立刻冲入人群抱起罗薇旋转720度的想法，故意转移视线，在缓慢的步伐里模仿着人类那种“淡定”该有的状态。
但这太难了，它感觉身上每一个零件都不听使唤，动作假得像出了故障。米勒被自己逗乐了，又不是人类，干嘛这么难为自己？它探头找到人群中焦急等待的罗薇，脚刚踏上地面，就立刻迫不及待地向她挥手，还没等引起罗薇的注意，它的视线就被旋梯两侧围过来的军警挡住。
“机器人，你的目的地不是这里！”
“怎么会？完成你们交代的事，我就可以回家了，这是事先说好的。”
“这是命令！”
军警们端起手中的武器，黑色空洞的枪管在米勒面前划过一道弧线，抵在了刚刚保护过能源箱体的金属胸口上。
米勒诧异地看着他们，慢慢平静下来，说道：“那……我可以和小薇说几句话吗？”
“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接触任何人！”
砰——香槟开启，鲜花和欢呼中，人们相互拥抱，悠扬的乐曲拉开欢迎仪式的帷幕，米勒随着轻快的韵律，被押上了一辆黑色的军用车。
车子悄悄驶离欢呼雀跃的人群，米勒回头，透过车窗看到罗薇将陆明拉到一旁。两人交谈了几句，陆明愣了一下，四下望望，又忽然想起什么，冲罗薇别有意味地笑着说了几句，双手摊开作无可奈何状。罗薇吃了一惊，面颊涨得通红，朝飞机的方向看了一眼，抿着嘴唇转身挤入人群。
米勒转过头来，盯着着脚尖不语，它知道，小薇是生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