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人为 -- 一个犹太家庭的生存故事（读书笔记）

这事要从上个世纪初说起。原本曾经不起眼的小渔村上海，因为南京条约的制订，成了通商条约的指定港口之一，加上当时的各种内外因素，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从一个小渔村发展成了一个热闹的港口，后来又逐渐演变成一个光怪陆离的大都市。但是，由于当时上海城市中有好几个租-界区域，各地政府各管一方，反而国境线的大门敞开着没人管。任何人登陆上海不需要身份证件，不需要签证，什么都不需要。一时间，上海成为了世界上各类人物的避风港。

因为如此，本杰明-威廉斯，作者的父亲，一个出生于苏俄管辖的乌克兰某地的白俄罗斯犹太人，为了躲避战乱和其当时政府中极端分子对他们的追杀，他逃离家乡，辗转反侧，最终流落到了上海街头。在上海，他隐瞒了自己的出生地，谎称自己出生于罗马尼亚，但由于没有任何证明文件，他干脆就成了一个上海街头成千上万个无国籍居民中的一员。

在当时那个兵荒马乱三不管地带的上海，在那个半殖民地的环境里，一个白人，生存还是非常容易的。事实上是，本杰明非但生存了下来，而且居然还活的有滋有味，挣得一份体面的工作，并在当时的 French Concession 高档住宅区觅得一份产业。他成家立业，还生育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小女儿名叫Liliane Willens, 就是本书，“Stateless in Shanghai”《在上海的无国籍居民》的作者。

先买了这本 “Stateless in Shanghai” 的纸质书，后来又去买了音频Audible，利用碎片时间听书，比较省时省力。上下班路上，听这位鼻音很重的作者自己从头到尾、激情无限的朗读，跟着作者的情绪一起在那里喜怒哀乐。听凭她的口述历史像电影一样在我们面前一幕一幕地重现。

这本书非常详尽地介绍了那个时代她记忆中五光十色令人目不暇接的上海。那些令作者至今想念垂涎的街头小吃（大饼油条豆腐浆，粽子麻球糍饭糕）。那些在她家帮佣的阿妈、厨子、裁缝等人，那些国际化程度很高的邻里街坊，那些国际学校调皮捣蛋的国际生们，那些各种恶作剧带来的乐趣，那些跟日本人周旋的日日夜夜，那些高中生少年战乱期间不知愁滋味的种种回忆，等等。

这是一本故事情节非常热闹，非常吸引人，非常充满活力的家庭回忆录小书。虽然书名听上去够悲催、陈述的事实够悲惨，但是，书中描述的那些生活，却又是掺杂了不少乐趣多多、令人忍俊不禁、莞尔失笑的市井生活的。Liliane Willens以其阳光乐观的心态，和充满青春活力的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给读者重现当时历史的同时，不忘加上一些幽默和轻松的花边故事，将一段困难的经历描绘得充满情趣且不乏笑点。她以诙谐、幽默的态度去对待当时堪称困难的生活处境。文字中不乏自黑自嘲的调侃口吻，令人发噱。

“Stateless in Shanghai” 有中文翻译版本的，书名叫 “一个犹太人的上海回忆1927 - 1952” 。这个书名的翻译其实是不贴切的。正确翻译应该是 “在上海的无国籍居民”。因为通篇文字与作者和家人的无国籍状态有着非常大的关系。一方面她的父亲母亲一直要隐瞒自己的真实出身地，宁愿做无国籍居民也不要让人家知道他们来自俄联邦的事实。另一方面，由于无国籍的身份，反而让他们一家人在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人占领租界后，幸免被关进集中营的厄运。当然，当最终他们决定要移民美国的时候，由于没有国籍，也是麻烦重重，让她们狠狠等了好长一段时间。

2021年2月底，经朋友们的努力，我们找到了目前仍然健在的 Liliane Willens 女士，通过Zoom 网络联线，跟她讨论这部作品。

生于1927年8月的 Liliane，一头金发，衣着光鲜，笑容可掬地在世界的另一边，美国华盛顿特区，跟我们联线交流，回答大家的问题。她依旧是那么从容，那么幽默，那么轻松自在，那么滑稽好玩。她说她对待生活的态度就是，一旦设立目标就会试着去完成它。她说自己是一个乐观主义者。

真的呢，当初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身处在这个语言文化对她们一家人都陌生的中国上海，作为一个无国籍家庭的成员，担惊受怕，被人盘问，歧视，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一次次化解危机，化险为夷，似乎靠的是作者和家人坚强的内心、不屈不挠不放弃的执著、和坚信自己追求的目标终究会实现的乐观心态。

一位九十三岁多的世纪老人，精神矍铄，一个人居住，自如地在跟不同地区和时区电视视频的窗口切换，回答大家的问题，解释书本中所呈现的各种时代背景，思路清晰，逻辑分明。不时带一点幽默的玩笑，一点调侃，一点互相的撩逗，非常有意思。金发碧眼的她，头发梳理得很整齐，涂了口红，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宛如一个比她实际年龄小至少二十岁的感觉。

作者跟大家对话中显示出来的机智和聪慧，令人感叹。或许，就是因为一个积极的人，比较不容易显老。要想保持青春不老，首先需要去做的事就是保留一个具开放心态的赤子童心。另外，就是正面积极的人生态度。

读这本书，以及后续的跟作者交流，给人带来余味无穷的感觉。好的积极心态，原来是那么充满魅力和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