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居之中亦有大自由

        从一月下旬听闻新冠肺炎疫情至今，两个月半的时光已经飞逝。一月二十日从深圳到老家沅江，听闻疫情日益严重，担心封城，二十七日大年初三又匆忙从老家返回深圳。然后就像蛰居的冬眠动物一样日夜宅在家里。除了万不得已出去买菜，其它时间都是在电视新闻里或网上了解疫情动态。

        超长的宅居，如何学会控制自己的生活，学会在孤独中发现自己并享受孤独，就成为了摆在大家面前的一大挑战。其实，困居之中亦有大自由。

      让幽默感冲淡生活的烦恼与无奈

        自我隔离的日子，远离朋友喧嚣啸聚的生活，每天打开手机看新闻，多是坏消息。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事实上，疫情最大的“次生灾害”，就是长达数十天的时间里，我们每个人直面自己无法控制、不能预测的事物，不断产生恐惧、焦虑、愤怒、无助、孤独，又在有限的空间长时间无法自由释放，所带来的身心疾病。”

        这时候网络段子手们的幽默感让大家沉闷的生活多了一丝亮色。有人在家旅行，有人在鱼缸前钓鱼，有人在窗前用手偶吃路过的机车，等等。幽默感是一种可珍贵的特质。在悲伤无望的潮流里，幽默感是救命的游泳圈。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我的幽默感乏善可陈，先生和女儿都有种冷幽默，每天调侃我是他俩的必备功课，常常把家庭的氛围弄得很愉悦。女儿笑话我：我和爸爸是欢乐喜剧人，你是喜剧本身。

        比如二月二十七日：准备吃午餐。我开电饭煲装饭，“呲”地一声，“哎呦吓死宝宝了了！”等了一会儿，再去开电饭煲，又“呲”地一声。“哎呦吓死宝宝了！”后背传来先生悠悠地声音：“第一次是吓死宝宝了，第二次是吓死蠢宝了！”

        比如三月二十三日我的记录：昨天先生下楼，顺手去扔垃圾，问这个是不是可以扔了，那个是不是可以不要了，我说你什么都想扔。先生答：“是啊，可惜没有大的垃圾袋，不然可以把你装了。”

        有幽默感的人，一定是乐观的。比如女儿给我拍一组自娱自乐被空气抽打的女人的照片。比如我和女儿在家里搞了一个名画模仿秀，模仿带珍珠耳环的女孩，拍了一组对比照发到朋友圈，很有意思。结果很多人就借鉴了去，搞成班级名画模仿秀，挺好的。

                        丰盈的单调

        宅居生活，有人高喊单调乏味葛优瘫，有人沉迷追剧，在别人的故事里映照自己的心情；有人制作美食，有人坚持运动，有人手不释卷，有人坚持记录，有人热爱手工制作，不管什么方式，大家都努力把单调的生活变得丰盈一些。而我，每日除了煮姜枣汤、艾灸、针灸，就是写字。不动手写字，也让思维在路上。这样的宅居生活，单调、简静。

        偶尔读到佩索阿《单调产生的快乐》。“聪明人把自己的生活变得单调，以便使最小的事故都富有伟大意义。任何一位历险的猎手在打了三只狮子以后，都会丧失猎狮的兴致，而在我单调的厨师那里，他目击的所有街头斗殴都能令他赏心悦目，并从中获益。对于从未离开过里斯本的人来说，乘坐电车去一趟B区，就像无终无止的远游，如果有一天让他探访了S市，他也许会觉得自己去了火星。”

        深有同感。聪明的人知道获得单纯的快乐，做生活的减法，减掉那些欲望的枝桠，那些无益的虚与委蛇，那些堆砌的华丽辞藻，而以坦白清廓示人，就像汉代的碑帖，有种大巧若拙的魅力。梭罗在瓦尔登湖边，自己造房子，过了两年又两月简单的隐居生活并思考人生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写下了孤独而芬芳、简单而馥郁的《瓦尔登湖》。简静的人心里，契合一种自然流露的道家哲学的气质。就像寒山瘦水里，自然呈现出天地留白的美；简单的生活，也越接近一颗单纯的初心。

        好的单调，就像同一座山同一条河的四季，春山春水，夏山夏水，秋山秋水，冬山冬水，每一次眼目触及，苍翠或荒寒，蓬勃或寂静，又都是新的。我常常会站在窗前，拍下同一个场景不同的日落黄昏，不同的高天流云。彩霞和流云总是变化莫测。每天写字时，桌上的一盆兰花总是静静地陪伴着我。于我而言，时间流逝的具象，说看着一组花慢慢变成了四朵、三朵、两朵，现在只剩下一朵花。疲惫的时候，就坐着看看花朵颜色的变化，看看落花慢慢变成了干花。

        单调的美亦有层次。单调中的丰美，轮回中的循环，永远让人身心带感，去惊奇、去想象、去探索、去向往，总有什么，是上次未见的新发现。

        极喜欢“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这句话。这是陈继儒《小窗幽记》里的句子。关门闭户，与外界嘈杂隔开，内心古朴安适，就像隐居深山，清净自得。深山固然寂寥，读书固然孤独，如果修得一颗澄明之心，即使门户大开，俗世之人也不能把你熏染。这种快乐，源于心灵的极大自由。英国作家马特.海格说：“读艾米莉·狄金森，读格雷厄姆·格林，读伊塔洛·卡尔维诺，读玛雅·安吉罗。读一切你想读的，读就好了。书是可能性，是逃跑路线。当你没有选择时，它们给你机会。对于流离失所的头脑来说，每一本书都是一座家园。”于我而言，日日与千年之外的手札、碑帖、题跋手摩心会，从字里行间去体会当年写字刻字做文章的那些人，如何生活、以什么心情何种节奏书写，仿佛穿越时光与古人对谈，别有一番兴味。熊秉明先生的《中国书法理论简史》、邱振中先生的《书法》及《书法—167个练习》这三本大书，让人在书写之外，更深入地理解书法的价值与意义。诚如老师所言，书法不是简单的写字，我们是求艺。所以，在临创的同时，要兼顾艺术高度的提升与认识。

       

        两个月的宅居生活，其实是很好的修炼场。修炼不疾不徐的生活态度，修炼自己坚持的毅力，修炼自律的精神，修炼一门技艺，让自己更有成就感。《论语·述而》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游于艺，能让人得到心灵的大快乐大满足。

        每每看到一些年轻人大肆挥霍青春，我都会想到自己的青春时光，因为错过了许多而感觉遗憾。我们总是要等到逝去了才懂得珍惜。余世存先生说：“年轻人，你的职责是平整土地而非焦虑时光。你做三四月的事，在八九月自有答案。” 我们在春季埋头苦干，默默耕耘，无问西东，不出意外的话，到了秋天，自然会有丰厚的收获作为努力的回报。

        昨天应先生的要求，把写过的字做一个清理，因为废纸实在太多，占地方。在过去的两个月半里，我先临习石鼓文、好大王、后来加入二王手札，以数字记录，我写了五百来张书法毛边纸，一百五十来张四尺的宣纸，二三十来张六尺的宣纸，其中写李白关山月这个作品12张。十来瓶500毫升的墨水。平均每天写字六七个小时。大量浪费纸张墨水的后果是书写的质的飞跃。以前线质总是绵软，现在厚重了许多。好大王碑临习两月，老师前几天评论说有儒雅之趣，这让我内心很愉悦。原来我可以做到长时间的自律，可以做到心无旁骛，可以热爱一件事情并努力去做好。这些在以前，我对自己都是存疑的。因为我深知自己的惰性与严重的拖延症。这算是宅居生活最大的收获吧！

          亲情沟通，关心粮食和蔬菜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天天宅居，和最亲近的人不离左右，深刻感悟到家庭的重要性。如果家庭成员相看两厌，天天吵架拌嘴，这个家不能称其为家，只是一个住所。家是屋檐下的一窝猪，挤挤挨挨，相互温暖。巧的是，我们一家三口都属猪。

        先生天天买菜做饭，给我和女儿做好吃的美食。“谁来自江河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在微信圈里，我把这句作为颁奖词，送给先生，这是他最好的写照。每天晚餐时光，家人在畔，灯火可亲，闲谈嬉笑，或纵横时政评点，或诙谐打趣调侃彼此，其乐融融。而每每想及那些在灾难中痛失亲人的家庭，从此见面只在梦中，总会有说不出的难过。每天烧香拜佛，愿菩萨保佑众生平安！

       

        对我而言，时间总是过得太快。很多东西无法挽留，美好的青春、姣好的面容、父母的健康，就像手中的流沙一样，一粒粒地正在被风吹走，唯一能把握的，就是不辜负自己向上向善的一颗初心。

        困居之中亦有大自由。哲人说，世上没有快乐的地方，只有快乐的人。快乐无需外求，只要我们唤醒自己内心那些珍贵的特质，我们就能回归心灵的家，均衡、健康、创意、活力以及有方向的人生，就会随之而来。

勿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