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絮语

四月的街头，空荡荡的。

路边那些美得让人发愁的花，特别是开在三月的那些，花瓣儿薄的透亮，眼看着便要薄得化在春天里的花，不见了。

曾经，桃花、梨花、杏花，赶着趟得开，或灿若云霞，或皎洁如月、或清淡雅致，她们各有各的风骨，各有各的修辞，各有各的故事，千朵万朵压枝底，撑起春天的盛大。

如今，那一树树的鲜妍与繁华皆归于春深处的平淡。

但我的心里没有了往日花自飘零水自流的伤感。任谁也无法握住它们的颜色、气息、形状，可也正因为短暂，每一刹那的美都是唯一，那就在盛开的时候好好爱它，唯有爱能留住芳华，能让事物走向永恒。

正午的阳光是那么温柔，轻软的风把暖意吹进春衫，再从皮肤一直沁进心里去，生腾起一种被春天拥抱的美好。

我们，和草木一样，被大自然爱着，宠着。

在街道的尽头左拐，走进那条熟悉小路的春天。

此时头顶的天空就只剩下一条缝隙，是的，在新的年轮里，道路两旁的树木再次伸出手触碰彼此的指尖。

我等了最久的那几棵树，枝叶从细细的羽翼，长成鹅卵石般大小叶片，但还保持着出生时的新绿。与五月的浓绿、翠绿、深绿不同，四月里叶片的绿是娇嫩的，可爱的，像初生的婴儿，某些叶上还带着一缕暗红，一片绒白。

最让我吃惊的是海棠，不久前还孤零零的睡在冬天，枝干光秃秃的，身上挂着几个去岁红红果实，让人有了分不清季节的混乱。

就在时光的脚步刚刚跨入四月，她迅速长出了嫩芽，那些嫩黄的小叶子一簇簇地顶在秃枝头上，好像隔壁班上小学生的剪贴图案，被老师挂在这里，带着几分幼稚气。

日暖风和，催开白色花朵，点亮一堂树灯，迎来赏花人的无数诗篇。又在一场清明雨后，海棠迅速披上了绿色的衣装，过程麻利的让人目不暇接，就像个孩子一样，一转眼就长大了。

长得很着急的，还有枫叶，他等不及秋天啦，满树红褐色的精巧叶片，如一个个刚刚走进私塾的孩子，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阵风吹过，他们就如被先生逮到的孩童一样，马上摇头晃脑地吟诵，四书五经，正从频频摇晃的小脑袋中被忆起。

河边垂柳在四月长成了少年，眉目清秀，身姿更为挺拔。生出许多修长的叶子，像小船聚拢在一起，与河里的游鱼小虫遥遥相望，水波一圈圈的荡漾，在某一刻，我好像听到了树上的蝉声。

长大也有长大的烦恼，比如人们挑剔的目光，这恼人的柳絮！哈，竟全忘了，新柳初生时那团雾蒙蒙的鹅黄喜悦。

晚樱则轻快的多，她的叶与花是孪生兄妹，在四月，还能看到依依不舍的花朵，他们相互依偎着，希望在季节的变换中相守的时间再久一些。

小路的尽头，有一片层金叠翠的栾树，走到这儿就快要走到家了。

我曾在阳台的落地窗前无数次凝望过，这片微风中摇曳的诗意，给自己平淡的居家生活添了许多乐趣。现在，她们挤挤偎偎挺立在绿化带上，在四月里站成一排葱郁。

许多人都是在秋天才认识栾树的。

一簇簇金黄的栾花舒缓地站在高高的枝头，绿叶双手捧起她们的高洁和明艳。

人们纷纷仰起头，玲珑的花朵恰似含羞的豆蔻，橘红的花蕊宛若一点绛唇，嫩黄的花羽犹如舒展的水袖，路演一般在街头倾情展现“精彩震撼，绚烂夺目”的花语。

没想到，春天初生的栾树嫩芽粉嘟嘟红绒绒的，也很抢眼。

许是草木有心吧，她们努力地生长，开枝散叶，亭亭如盖，长成了葳蕤葱茏的行道树，温婉成苍翠靓丽的画卷。

那深翠间的一抹明黄，苍绿中的几缕浅绯，栾树一年四季都在用鲜亮明艳的色彩填补街头风景构图里的空白。

如此想来，每个季节都有花开花落，叶生叶长，绿叶更像是生命的常态，鲜妍就在常态里闪耀，虽短暂但夺目。

在四月的草本间行走，感受到生命之歌的旋律，从来都是平平仄仄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