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黑雨

早晨起来，外面一片漆黑。我以为我的闹钟调错了，又看了遍时间，分明是早上8点20分。可外面仍旧是黑夜，风雨交加的黑夜，不时划开一道闪电，才让我看清窗外的黑雨。领导发来消息说今早发布暴雨红色预警，上午不用上班。我放下手机，脱掉刚换完一半的工装，到厨房煮粥。

这样的天气，倒让人心绪安宁，抛开平日里匆忙赶早的手忙脚乱，默默坐在床边，在这雨点斑驳的透明玻璃窗前，静静地观望。我没有开灯，屋里略微能看见人影，这间小屋像一叶在风暴中飘摇的小船，面对外面的滔天巨浪显得岌岌可危。可我看不见风暴，看不见巨浪，外面比屋里更黑，当身处在狂风暴雨的中央时，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回想起初中的一场暴雨，当时我们坐在教室里上课，天空一瞬间就黑下来，没等我们反应过来，风雨雷电已将教学楼重重包围。老师叫大家不要惊慌，他继续讲课，可外面噼里啪啦的雷雨已经让我们听不见他的声音。教室里变得聒噪起来，有人伸起头四处张望，有人捂着耳朵趴在桌上，有人和旁边的人嚷嚷起来。场面一度有些混乱，虽然我听不到大家的声音，却分明看见大家惊慌失措的眼神。我转头望向窗外，教室里灯火通明，外面却是一片黑，从乌黑的玻璃窗上我看到自己的面孔，眼睛，鼻子，耳朵，眉毛，都清晰可辨，我冲自己笑了笑，霎时间一股暖流涌上我心头，我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后来那节课改成自习，大家坐在教室里艰难地熬过暴风雨之后，才被老师放出来。

许多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着，活着究竟又为了什么。当我日复一日疲于奔命时，我会忘却自己，忽略自己的存在。当夜深人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我又会怀疑自己的追求，怀疑每一件事情的意义。只有当我在面对生死，面对恐惧，面对一切让我们感受到自己生命存在的时刻，我才会体会到生命的价值。

前几天看到马原说，生一场大病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必修课，“有百利无一害。你会直接面对自己的生死。更加珍惜生活。”，我想事实正是这样。马原得过肺部肿瘤，深知自己罹患重病的他拒绝就医，自己跑到海南养病。养病的那段时间，他买来一大堆纸笔和颜料，开始学画油画，这是他一直埋藏在心里的梦想，他不愿留下什么遗憾。最终，马原从大病中康复，他重又有了写作的冲动，于是告别创作20年之后，他为人们带来最新的小说《牛鬼蛇神》。许多作家在生病之后，反而找到生命的勇气和写作的意义。许多人在经历生死之后，会一改之前的人生观，专注一些普通人更容易忽略的事情，比如亲情，比如健康，比如关爱他人。

我想大抵上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那样的挫折，在我们最绝望最低谷的时候，会抛弃所珍视的一切，活在最简单的生命里。就像彩色的人生褪到了黑白，白色燃尽时，只剩下一片漆黑。一场看不见的黑雨，吞噬了所有的希望，当你无法感知周围这一切时，试着安静下来，拼尽全力地，赤裸裸地，感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