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梁惠王下》11:王者之乐
《孟子·梁惠王下》11:王者之乐
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
孟子对曰:“有。认不得则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友谊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昔者齐景公问于晏子曰:‘吾欲观于转附、朝儛而南放于琅琊。吾何修而可比于先王观也?’晏子对曰:‘善哉问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无非事者。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为诸侯度。”今也不然,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睊睊胥谗,民乃作慝。方命虐民,饮食若流,流连荒王,为诸侯忧。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返谓之连,从兽无厌谓之荒,乐酒无厌谓之亡。先王无流连之乐,荒王之行,惟君所行也。’景公说,大戒于国,出舍于郊,于是始兴发补不足,召大师曰:‘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盖《徵招》《角招》是也。其诗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
孔子教学时,手中没有编订好的教材,完全没有固定的套路可以凭依。孟子教学时,手中也没有编订好的教材。好在于他而言,已经进化和归纳出了相似的情境。
齐宣王在雪宫召见孟子时所问的“贤者亦有此乐乎”,在梁惠王的池沼旁,孟子已经面对过。只不过当时的主角是梁惠王,所问的问题是——“贤者亦乐此乎”?
两个问题相似,也有微妙的不同。梁惠王问时,内心里是有些小得意于自己所拥有的鸿雁、麋鹿和华美池沼的。齐宣王问时,或多或少有讨问王者该以什么为乐的意味——贤者以此为乐的话王者该以什么为乐呢?
至少在齐宣王心中,贤者和王者之间还是有不同的。
客观来讲,讲贤者之乐还得追溯到孟子学问的出处孔子身上。孔子所讲的,恰是贤者之乐。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是贤者之乐;所谓的“一箪食,一瓢饮,身居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亦不改其乐”,是贤者之乐。所谓的“废寝忘食,乐而忘忧,不知老之将至”,是贤者之乐;所谓的“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在其中”,是贤者之乐。
很显然,齐宣王对知识分子的这种小情调不怎么感兴趣,希望能够追求更为符合自己审美取向和身份的“王者之乐”。
王者之乐什么样?孟子给他找了个有血缘关系的先祖典范。
一、眼中有明亮那方
孟子为齐宣王所举“王者之乐”例子的主角是齐景公。
齐景公当年有个人生梦想——“吾欲观于转附、朝儛,尊海而南方于琅琊”。表面上这个人生梦想是四处逛逛玩玩,实际上却远不止于此,从根本上上齐景公是要“比于先王观”,也就是和过去的贤君巡游相比拟。
换句话说,齐景公希望自己可以做个贤君,眼中有明亮那方。
二、心中怀戒慎恐惧
齐景公眼中有明亮那方,尽管这个比拟于过往贤君的巡游计划没什么好挑剔的,可毕竟仍然属于“人欲”的范畴,所以,齐景公向晏子讨问“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很显然,他内心是怀着戒慎恐惧的,并没有任由自己的欲望泛滥。
晏子所回应他的全是“天理”,“天子巡所守,诸侯述所职”是旧有的传统,对于齐景公而言,可以算作旧例,自然也可以算作天理。“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是先王传统,可以算作旧例,自然也可以算作天理。
接下来,晏子介绍的都是对天理的漠视,“从而下而忘返”“从流上而忘返”“从兽无厌”“乐酒无厌”分别叫作流、连、荒、王。只要以戒慎恐惧的心态,避开流、连、荒、王这些违背天理的做法,做什么都是无大碍的。
孟子在再现这个故事的时候,实际上对之进行了简化。那便是“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的王者主动。说到底是对孔子“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发挥。也就是说自己觉得爽的,也努力让天下人一块儿爽,同时又以天下人的忧苦为自己真切的忧苦。
三、脚下能安步当车
齐景公本人也算是知行合一的。听明白了晏子所讲的道理,马上行动。
一是“大戒于国,出舍于郊,于是始兴发补不足”——着手有计划、有步骤的赈济贫困。二是大兴“君臣相说之乐”——《徵招》《角招》应运而生。
有计划、有步骤的赈济贫困,崇尚和推出“君臣相说之乐”,这两件事是齐景公当下便能够稳步做的。
一个人眼中有明亮那方,心中有戒慎恐惧,脚下又能稳步行动,这个人的内心世界一定是充盈平和的。
在孟子看来,这便是王者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