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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心人1

2020-04-03  本文已影响0人  辣几多

       时常听说有克夫或者克妻的,不知为何我克亲。所以现在形影单只却并不怨天尤人,彷佛还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自由。这对于如此注重家庭观念的中国人来说属实荒诞奇怪。

  我想我是有过一段幸福的家庭生活的,只可惜年龄太小,不足以支撑未发育完全的大脑去记忆。所以家庭对我来说是一种令人向往的朦胧感觉。我一直自诩为无人牵挂的野种,只是在深夜,窗外偶然的响动和婆娑的树影,都会让我想栽入朦胧的被窝,但往往得到的却只有一股难耐的闷热。

  我听母亲说过,我的父亲是一个写书的,雅称是作家。读大学的时候因为过于沉迷舞文弄字,耽误了许多课程被学校开除了,带着和他一个学校的女孩回到了小镇,后来这个女孩就成了我的妈。虽然我把父母亲的相识与结合简单概括成了几句话,但期间的辛酸苦辣复杂迷离拓展开来,一定是本不错的小说,只可惜父亲没有机会操手了。

  母亲一直以父亲引以为傲,她说能够如此笃定地做一件事的人,铁定是有出息的,她相信父亲总会写出大名堂来。就如那些喜欢安排未来的人一样,结局往往不如人意令人失望。父亲并没有写出大名堂来,却把他仅有的一个家写入了死局。

  说了这么久都忘记提了,后来父亲跳湖自杀了。年幼时我曾幻想过很多种死法,跳楼卧轨枪击上吊吃药投湖。思来想去总觉得没有一个合乎常理的死法,不是场面过于血腥便是肉体非常痛苦。这世界最大的不公平莫过于此,人无可选择地降临于世,却无法体面地潇洒离去。所以父亲的尸体捞上来都被泡得有些发肿,消磨了他生前蛮俊俏的文人面貌。

  我记得那天天气阴凉,风儿悄然刮过带来几缕河畔的臭气。母亲像失智的母虎,挣脱着他人的搀扶与拥抱,发出哑了气的哭腔。我望着面容狰狞的母亲,眼睛干涸的令人羞愧。不是说我毫无感情,只是我瞧着父亲的面容,总觉得他在透露给我一种讯息,他说不要为此难过,我死得很解脱。

  所以后来许多人说我无情,连死亡这种事儿我居然都意淫不出深厚的感情,自始自终都如一个局外人。在旁人的眼中,我始终应该有一个丧父孩子该有的模样,楚楚可怜令人心碎,不该是一种脸皮松弛毫无态度的表情。于是我成了人群中的众矢之的。

  可笑的是我不以为然,在我看来每一个主动选择离去的人,都不想再给这世间留下任何的负担,所以旁人的眼泪哀痛都是多余。人们说到底只是借着父亲的死在摆弄一场专属自己情感的作秀,而我作为其中的头号嘉宾应该给予必要的配合,否则便搅扰了旁人的期许。在天之灵的父亲看到这一切,会为之愤慨还是无奈呢,我无从解答。

  父亲的死使母亲变成了魂魄涣散的躯壳。虽然旁人给我扣上了莫须有的无情帽子,但我对父亲的离去还是有过好奇,毕竟身上流淌的黏糊血液有一半来源于他。但每当问及母亲,总会令她宛若雷击般怔在原地,像孩童玩的木头人游戏。母亲静止的身躯凝固了周遭的空气,让我呼吸困难。为了避免经历窒息的恐惧,我将好奇的种子烂在了心里。

  也许是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父亲死后母亲很少与我说话,只是单纯地维系着我生活所需要的基本条件。可能在她的心中,我也成为了一个令人心寒的孩子。我很奇怪,为何都是血肉之亲,唯有我从父亲死去的面容上得到了解脱的讯息。抱着这费解的难题,我活成了人们口中的模样,保持着一如往常地进食排泄活动,其余有关感情交融的问题,都随着厕坑排进了粪池里。唯有母亲夜晚嘶声力竭地尖叫,是我残存的有关人的记忆。原来我并不是动物,我还能听到人的声音,尽管它是如此的尖锐,就算有被褥掩盖着墙壁阻隔着,也能无所顾虑地透入耳膜。

  就这么过了几个年头,母亲上吊了,肉体被放下来时吐得满地都是。我坐在椅子上望着那一滩橙黄的污秽发着呆,身边匆忙的旁人再一次成为我无情的作证。人们纷纷议论着我,你看那个小孩真他妈的是一个白眼狼,父母死了连哭都不知道哭,像个没事人一样;我猜他父母就是被他逼死的,谁能想到费心费力生下来地是个无情的种,还不如街边随便拣来养几年的有情分。

  这些言语不时地渗入我的身体,令我感到惶恐。我和许多孩子一样大多有着不符合当下境况的奇思妙想。母亲死去的那天,我发着愣反复思忖着那个困扰我许久的难题。何为当局之谜,旁观者清。在这场夹杂着生与死的成人游戏中,我始终是一个被排挤在外的局外人。所以我才能如此平稳地行走在死亡留下的泥沼中,观望着那些置身其中的人慢慢凹陷。

  母亲葬在父亲的墓旁,下葬那天阴雨绵绵,合乎悲情的氛围。只有一个成年的男人撑着伞站在我的身旁,他是我母亲的哥哥,我叫他张叔。母亲生前并未提及过他,但他那含混着浓痰的啜泣发散着无法隐藏的悲痛。他说我母亲的一生过得很苦,叫我好好的给母亲磕几个头。

  我望着那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心生一股强烈的怨恨。这种怨恨宛如一群孩童玩着游戏,却独独将其中一人排挤在外。那个被排挤的孩子在他们形成的紧密包围圈外感到无所适从。他有过努力的融入,像条街边狗一样吐着舌头围着跑圈,直至黔驴技穷无功而返。最后只想拿着刀,将那群围圈的孩子们全部一刀一刀地割宰掉,把那紧密的圆圈宰出一个宽敞的缺口,呼吸其中向往已久的空气。

  我跪在松软的土地上,把头颅化作锐利的刀头,一寸一寸地扎进着贫瘠的土壤里。身后夹杂着浓痰的嗓音含糊不清地叫停,我却置若罔闻,只想将心中的仇怨绵延在着杂草丛生的山坡上。直至一双有力的双手将我提起,并顺势在我的脸上留下了骨骼相撞的疼痛,鼻尖随之滴淌下几缕红血。

  “操你妈的晦气玩意儿,跟老子回家。”张叔捏合着发青的右手走在我的前面,绵绵的细雨编织成一张透明的膜覆盖在我的脸上,像令人宽慰的爱抚。

  张叔在当地开着一家车辆修理厂,是一个蛮有势力的人,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张哥张哥的叫唤,却不知为何年过半百了媳妇也没找一个。每天修理厂下班后,张叔便要从装酒的桶里舀出一碗来,坐在屋里仅有的一张凳子上喝着。鼻毛外露的圆孔里喷出阵阵夹杂酒气的烟雾,喉咙里斩不断的浓痰像热锅上翻滚的浓汤,发出咕噜咕噜的回响。

  每当张叔喝酒时,我便坐在专属于我的墙角里观望着他。因为他不喜欢有人碍手碍眼,只是坐在那张凳子上,一口下去晃神半天,眼神飘渺令人害怕。记得有一次在他喝酒时,我走路打了个趔趄撞翻了酒桶。干涸的地上瞬间被酒水浸湿半片,空气中都带有那呛喉的气味。

  我忘不了张叔宛如远动员般的弹射站立,我想这应该就是人体反应的最大极限,想着想着居然愣了神,忘记扶正那不停流淌液体的塑料酒桶。我天马行空的想象换来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舞会。张叔拿着凳子在手中起舞落下,那扭曲飞扬的四肢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酒水滴落地面的声音宛如他舞蹈的伴奏,而我却是一个皮开肉绽的舞伴。直至凳子的一条腿有些微折,一切才得以谢幕。

  从那以后,每当我看见张叔坐在那张凳子上时,望着那略微弯折的椅子腿随着张叔坐姿的变换不停地张合,心中总会被不知名的恐折磨腐蚀着。我害怕它的断裂会让我重拾皮肉之苦,却又盼望着那一刻的到来,否则每日都会在惶恐中度过。

  在那几年的时间里,我的记忆被这种恐惧不断地充盈着。直至恐惧满溢的那一天,我的身心趋于平静,像一滩不起波纹的死水。那一刻我才明白恐惧的尽头原来是无畏。

  窗外的阳光成片挥洒,照耀着屋里的每个角落。我朝那股光芒走去,像承接着一切欢呼雀跃的大人物般将凳子一脚踢翻,微设的椅子腿被踩至断裂。我走进油腻的厨房拿起满是污渍的菜刀,感受着掌心汗液与油水的相互相融。我想等张叔回来我会将他劈翻在地,让他带有酒气的血水肆意流淌。

  也就是在那一天,警察闯入了我的家中告诉我张叔出了车祸。我随着警察那匆忙的步伐行走着,阳光出奇的温柔,像一个知书达理的女人,不娇柔不做作,尽职地散发着自己的光热。张叔被失控的货车撵倒在地,身首异处血肉模糊,满地的碎肉沾着粘稠的血迹,在暖阳的烘烤下散发着阵阵恶臭。

     温和的光线流窜于车水马龙间,像个顽皮的孩童放肆地奔跑。堵塞的车流忙于接受光的洗礼,忘记了摁寓意倥偬的喇叭,赋予了剧场落幕时应有的宁静。聚集的人流,忙碌的警察,无辜的司机,此起彼伏地在眼前涌动。我望着不掺杂质的太阳,是如此的金黄。它宛如幼儿所画的水彩图像,带着棱角,带着微笑,寓意着一片祥和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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