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的丈夫小胡

2016-06-28  本文已影响0人  傅蓓

   大概20岁生日过了三个月左右的时候,我的脖子上突然出现了白斑。那时候我在大学。晚修的时候,同学说我脖子上出现了一块奇怪的白斑,指甲盖的大小,可是灯光下很是刺眼。我不以为然,可是在同学的督促下,一起去了医务室。医生检查了我的白斑,似乎带着怜悯地让我去大医院检查,却不告诉我那是什么。暑假的时候,我与家人去医院,确诊为白癜风。医生说,白癜风的发病机理还不清楚,一般七年才到平稳期,未平稳前,白斑发展的面积或部位都不知道。为了抑制白癜风的蔓延,我要开始吃激素了。

    确诊的那天,我让妈妈自己回家,而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一个小孩儿小偷,还没我腰高呢,突然窜出来,一把从我手中夺走我的手机,三两步就不见了。浑身冰冷无助至极的我,像个鬼魂一样漂回家里,把事情跟爸爸妈妈说了,心里身上没有一点的力气,整个脑袋充满了沮丧。可是,那天知道我确诊白癜风,望向未来却只看到灰暗的爸爸,用一个狠狠的巴掌回应了我。妈妈说,那是因为他爱我,看到我现在丢手机,觉得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而感到担心,因为以后的路子注定不容易,我这个样子怎么办呢?于是用一个巴掌打醒我。

    后来的生活,确实过得不容易些。白癜风在活跃期是不停歇地长的,哪里痒就往哪里窜,我正值大好年华,同龄的女友都在交男朋友,可是我在吃激素,而且因为激素反应时常反胃。于是在大学剩下的两年里,对于交男朋友这件事,我终究是有心而无力。

    一个白癜风患者,最害怕的是被别人指出她有白癜风,更害怕被认为会有传染症。白癜风一不痒了,我就要求医生为我做植皮手术,用仪器吸掉脖子上的真皮,而换上肚子的皮。我热切欢迎手术,因为我那时候才22岁,我需要找男朋友呢,怎么可以让那白癜风阻碍了我的恋爱之路呢!痛倒是可以忍受,加上我那个时候蓬勃的勇气和千金不换的决心,手术便来来回回地做了五次。

   白癜风和激素,并没有阻挡我恋爱的步伐。上天对待我不错,我在20岁上才得了白癜风,可是前20年,健康正常女孩子的心理状态已经成了常态,即使包着脖子的时候,妈妈用心疼的眼光望着我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因为白癜风自卑过,照样穿短裙,而且还剪了娃娃短发。只是妈妈的眼神,总是提醒我,我该为白斑而自卑。

    妈妈为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是个长我十岁的大叔。那个时期流行大叔恋,我也很为自己的男朋友是个大叔而自豪。可是这段由妈妈介绍的感情,终究笼罩着阴影。妈妈们的火眼金睛,一下子能看出我不是好货,因为有白癜风,不知道未来会不会白斑爬满整脸,更不用说遗传给下一代的可能性。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我亏欠了对方。没心没肺的我,感觉到父母辈的掂量的眼神,那眼神对我时而挑剔,时而可怜,时而讨厌,时而泪汪汪似的伪善良,感动的通常是父辈们自己。我与大叔的恋情,结束于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大叔的妈妈突然指着路边一个扫地的清洁工对我大叫,咦!他也跟你一样有白癜风!

   这一句话,刺伤了我的心。原来我以为的阳光明媚,都是自己的态度。后来的日子里,虽然我还是穿着短裙子,打球逛街敷面膜见男生交朋友,可是内心里的一部分,看到自己在婚姻这杆秤上的份量,一部分的我终于灰暗了。

    遇见小胡,是在我又做了一次植皮手术后。听说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我便包着脖子自暴自弃地跑来了。照片上的样子是漂亮伶俐的,可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我,脖子整个被包扎着,头发也参次不齐,介绍人愣了好一会,而我也不客气,径直坐下便是。

    第一次的见面,我与小胡同志,介绍人,聊了物理的电压电阻,还分析了为啥小鸟站在电信杆上不会被电死。吃过饭后,小胡无意,我没心,可是被介绍人推搡着去看了场电影。

    吸引力是很奇妙的东西。它不期而来,在你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看完电影之后,我们聊起了对电影的看法,我分析了角色心理和光线明暗对比,而他啥也没讲出来。我那让我沾沾自喜的小聪明在他面前得到了释放,而他以为我智慧过人,百年难遇。爱情是什么呢?年轻的时候,它是一种感觉。稍微年长一点却又还不够成熟的时候,爱情是对自己的迷恋...我们爱上了自己的倒影,我们称之为爱,它的确也是爱。爱的冲动使我们拥有足够的勇气,和足够盲目,我们爱上了自己,我们爱上了对方。

   我们结婚了。

   我问过小胡,是什么让他不在意我的白癜风和不确定的未来?他说,他也不知道,但是那一刻他下决心,无论未来怎么样,面对它就是。如今,我们已经结婚六年了,如同广大夫妻,我们通过很多次的争吵和好,学习真正的爱,爱对方的本身。在婚姻里,时不时地我们感到如同钱钟书先生描述的围城,我们会不知所措,也会幻想如果我们都没有结婚,会不会过得非常洒脱?可是,在那面对生活感到迷茫的时候,我会想起,在那个青葱时代,我们曾是多么有勇气。

    结婚那么多年以来,我真是极少想起我的白癜风,激素也停掉了,手术更不去做了。我是大摇大摆地不认为我与别的女孩子有什么缺陷,而亲爱的白癜风还真的不再长了。大摇大摆毫不客气的我,跟小胡吵起架来,从没有我弱于他的心理假设,而他也没有把我弱于他的态度置于我们的生活中。想来,我真的非常的幸运。

  这篇文章,纪念我的过往,也献给我的丈夫小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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