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故事
我还记得跟木四认识的情景,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我正在准备虾饵料,突然看到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我笑着朝她喊:“死丫头,你还不快进来,等下里德看到了你就得完蛋! ”
我们的技术总监是位美国老头子,他对工作制度是说一不二的。他规定: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各工作室的人不能串班。
兰笑呵呵地说:“老外才没时间理我呢,他在跟新来的大学生叽哩呱啦。你知道吗,又来几位大学生,听说有一个是我们的老乡呢。”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兰吓得从另外一个门跑了。
进来的几位大学生一见到我便七嘴八舌的问我一些问题,问完又一窝蜂的涌了出去。
车间又恢复了安静,我松了一口气。
“我可以帮忙吗?”有个声音在我后面响,吓了我好一大跳。
我回头,原来还有一个人没走呢。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帽舌歪到一边,花哨的T恤和马裤,百分百符合拉德所说的PLAYBOY的样子。
“嗨,我是木四,桂林的。”
“桂林的?”我反问。
他一下子说:“你不会正好是我老乡吧? ”
我笑着说:“还有一个哪。”
他也笑说:“听别人在说,以为是骗我呢,谁知道是真的。”
他帮我做事,很健谈,也会尊重人,做什么都先问我,不像以前那些大学生那样一来就自作主张。
投好饵料正好我到点下班,就跟他一起走回宿舍楼,半路上我把工作帽摘下,让受缚已久的长发放下来。
木四突然吹了一声很响的口哨,一幅惊呆了的样子说:“哇,你头发好长好漂亮,以后我就叫你长发女孩。”
我脸红了,我是个比较沉闷的人,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真的,木四从来不喊我的名字,他一直叫我,长发女孩,长发女孩。
木四说:“长发女孩,你很少笑,这不好,要多笑一点,好吗? ”
我说:“本来我就是这样的啊。”
“就是因为是这样才要改变呀。”
我“嗯嗯”地应着,心里有些许茫然,我和他,好象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早上我有跑步的习惯,从虾场跑到海滩。以前一直是我一个人在跑,兰喜欢睡懒觉。木四来了以后就每天陪我跑步。
我们在海滩上,木四用小树枝,写下很多英文单词,教我正确发音,教我怎么跟老外交谈。也会画一张张脸谱,说:“哪,这是微笑,这是哈哈大笑…… ”
木四说:“其实我的日语比英文好,以后想去日本发展。”
木四说:“我们的学校在青岛是很漂亮的,青岛也是一个漂亮的城市,以后我带你去青岛,好不好? ”
我说:“我去青岛干什么呢? ”
木四说:“别怕,有我在呢? ”
我头一次笑得可以用花枝乱颤来形容。 我的快乐,连梦里都是笑着的。连一向迟钝的兰都看出来了,她甚至说:“你现在好象开朗了好多,我很高兴。”
我和兰是一起从学校走出来的,我们一直觉得是可以快乐着彼此快乐的两个人。
外表嘻皮的木四却像个大哥一样照顾我和兰,我们三个人经常在黄昏的时侯坐在阳台上看着太阳慢慢的消失在海平面上。
岛上可吃的零食最好的就是冰淇淋了,每次木四去买我都叫他买三个,然后三个人一起吃。木四老是笑称兰为“胖妹”,不顾兰多次抗议。他们两个很爱斗嘴玩。
我变得很依赖木四,总想见到他总想跟他在一起,一会不见面就很想念。
可是,慢慢的木四却好象很忙,以前上班的时侯他老是利用翻译的特权经常来亲虾室帮我的忙,可现在却很少来了。
一天吃中饭时兰在我耳边悄悄的说:“木四这些天奇怪得很,老是跑来藻类室帮我的忙。”
我漫不经心的应着兰,心里空落得很。
八月很快就来临,八月一号那天木四没有陪我去跑步,回来的时侯看到他在陪兰打羽毛球。见到我时他说:“今天我有点累,不想起来跑步。”
语气里透露着明显的漫不经心。我甚至憎恨自己有这种过份敏锐的感觉。
接下来的一天,里德先生特批我去藻类室帮忙兰做藻类扩培。后来木四也来了,他径直走向正在做玻片观察的我,突然间问:“长发女孩,你觉得我新买的裤子怎么样?我停下手中的工作很认真地看向他,他穿的是一件橙色的马裤,我说,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那如果是你的呢?”他又问。
“我,我觉得我不太适合这种颜色。”我有点嗫嚅的说着,心里突然感觉很难过。
兰在一旁突然说:“我也有这样颜色的一件衣服哦。”
木四笑了,用手轻轻揉搓兰额前的短发。
我的心在剎那间有一种收缩性的疼痛。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的消逝。
我犹如一头受了伤的笨猪,对迎面而来的攻击,无力抵挡也无从反抗更无攻击的念头。我在等待,等待一段不知道是不是解释的话。虽然我自己也明白:别人并没有对我解释的义务。
那天我零点下夜班,兰抱着枕头坐在宿舍外的阳台上,一看到我就拉着我的手说:“陪我说说话! ”
我说:“好,等我洗澡......”
兰不依,打断我的话说:“你先陪我,陪我嘛! ”她很苦恼的样子。
我静静地坐到她的前面,兰直截了当地说:“木四说他喜欢我,我说我已经有马可了,可是他说他不管,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连马可都没有给我过这种感觉,阿舍,你说我怎么办呢? ”
我的头嗡嗡直响,我努力了好久才能说出话来:“兰,别的事情我都可以替想想法子,可这件不行,你要自己去好好想想,你总得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是不是? ”
木四等在去海边的路上。
他说:”对不起,原本我以为我可以让你改变,但最后我才明白我无能为力。”
我说:“是不是一开始你就自己拟定了一个计划,但后来你发现不能达到你的目标,然后你放弃? ”
他说:“对不起,我无法让你快乐起来。”
“可是……我怎么不快乐呢?连兰都看出来了。”
木四接着说:“对不起,我为以前我所说过和每一句话道歉,我过几天要带兰去青岛,我想她会喜欢那里的。”
真残忍!我在心在狂叫道。
然后我开始一边转身一边说:“好!”
迈开步子继续我的未跑完的路,海风吹散了我的长发,我的视线逐渐模糊着,泪水掩盖了我的视线,渐渐看不到海鸥也看不到海浪。
我只是别人设定的一个失败的计划,只是这样。
临走前的一晚兰跟我挤被窝,她反反复复地说:“舍,我是不是错了? ”
我说:“别傻了,既然你已决定去做就已无谓对错,只有走过才知道呢。”
兰说:“我只是舍不得你。”
我的泪水开始偷偷地刷刷往下掉,或许,这段感情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跟木四无关,更与兰无关。可我,到底还是要失去兰这样的好朋友。
兰说:“知道你不喜欢送人,明天你就别送我了。”
“好,明天我还去跑步呢。”
次日,天还没亮我就往海边跑,坐在堤岸的岩石上,望着空旷的沙滩,我失声痛哭,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许多人和事我都找不到理由,每一次受伤我只有躲起来自己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后面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来。回头一看,天,居然是兰!
我慢慢向她走过去,兰向我张开双臂,我们紧紧的拥抱着,泪水滑落到彼此的肩上。
兰说:“我上了车又跳下来了,我和马可,五年的感情呢!”
兰说:“我舍不得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懂我、对我好,不管经过多少事你一直都对我好;我舍不得马可,从我一进学校就对我那么好,我舍不得放开他。木四也很好,但木四好像只是一个美好的梦;那个城市也许很好,可是那里没有你,也离马可很远,那里只有别人,只适合发生着别人的故事。”
我只有哭,说不出任何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