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科幻小说《星坟》（三）
未来世界？他的思维带着他的记忆开始回归，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世界，以及眼前这个人。这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他保证在他的时代没有人会比她更完美，完美到他怀疑自己是否在人间。
但是他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一千年前，他为了治疗自己的双腿，只能到未来求援，所以他选择了冬眠。想到这，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低头一看，看到自己正用双腿站在地面上。他的心里一阵惊喜，他害怕这又是他的一个梦境，稍有异动就会破灭的梦境。
他小心翼翼地想要挪动脚步，左脚却突然往外迈了一大步，他急忙操控身体使自己平衡，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他再次在地面站稳。现在他多么希望这就是一个梦境啊，他能行走了，但是他再也感受不到行走时，骨骼之间传来的震动，或是肌肉舒展时传来的兴奋，甚至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用力捏了下自己的皮肤，如同衣服一样的皮肤。
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不久后你就会适应的。”那个完美的女人说道，她的嗓音非常动听，胜过所有的歌者。
“我为什么变成了机器人？你也是机器人吗？”只有机器人才能这么完美，他坚信。
“不，我是人类。按照之前的协议，我们唤醒了你，并且给你重新行走的能力。”
“我想要的是我自己的双腿，不是换一副机械身体！”他想怒吼，但是他的机械声带只发出死板的语音。
“这是为你着想，你养不活一副人类身体的。”她冷漠地站着，不为所动。
“那你呢？凭什么说我养不活你就可以？”
她的脸上毫不掩饰她的鄙视：“凭我是第一等人类，而你是最低等的人，你对世界无关紧要，唤醒你只不过为了履行承诺罢了。”
“而且我们的成本大大超出了你支付的金额，所以别说换人类的身体，就是这副机械身体，已使你欠我们公司一大笔钱，你还是想办法先把这笔欠款还上吧。”她面无表情，手在全息面板上滑动，调出几份像是协议一样的东西。
“你们抢走了我的身体，还要我赔钱！”他无法接受，看到她身后敞开的大门，他突然往外跑去，他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他的出逃出奇的顺利，没有受到丝毫阻挡。他跑出大楼，看到了千年以后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人类，都长着一样的面孔，分不出男女，每个人都是高大苗条，面容姣好。他们在见面时，旁边的全息屏幕会显示出各自的信息，以方便他们认出彼此。相比于他们，还有许多人面容丑陋，甚至还有许多皮肤已经破了，靠一块简单的补丁遮挡着，他们都是机器人，他们与人类一样生活着，但是他从人类的眼中看不到平等的存在。
他的大脑里出现一个信息，那是一排长条形的矩形，此时这些矩形只剩两个发着淡淡的蓝光，他知道这是他剩下的电量。电量耗光后会怎样？他会死亡吗？他开始害怕起来，他在街道乱逛，终于看到一家“电力补充”的店铺。他急忙走了进去，还剩一个矩形发着光。他看到一个个接口在墙壁上，他急匆匆走近，想把自己的充电口插进接口。
这时一个高大的人拦住了他，或者说是一个巨大的机器人，这个机器人像是碎布缝起来的玩偶一样可怕，他身体的每个部位都不像是一体的，像是拼凑起来的个体。
“你还没付钱呢！”他发出难听的声音，如同摩擦的锈铁。
“我……我没有钱。”他说，“请你让我充一点就好了，我只剩一格的电力了。”
整个店铺一瞬间安静了，所有机器人转过头盯着他，他感觉被一群面无表情的死神看着，大脑里一阵寒意，他摆脱店主，再次回到街道。他感觉得到，有几个人一直尾随着他，无论怎样都甩不掉，眼看电量越来越低，他无奈地回到了原来的大厦。
直到回到大厦，他看到那几人终于放弃了，他有好多的疑问，但是他已经分辨不出大楼里的哪个人才是唤醒他的人，但是她认出了他：“你回来了，看来还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她把他带回原来的房间，给他一个可以充电的插口。
“你是克隆人吗？”他问道。
“不是。”她回答，“整个世界的人类是一样的。”
他明白了，人类终究是克服了所有的基因问题，他们已经拥有最完美的一套基因，没有任何个体差异了。“如果我电量耗尽了会怎么样？”他继续问道。
“你会死亡。”
“重启也不能复活吗？”他打断她。
“你没有机会重启的。如果你在外面关机，那么你会在一秒钟内变成碎片，你会被同类分尸。”
“这是谋杀！”他喊道，如果他还有身体，可能已经恐惧地瑟瑟发抖了。
“你没关机时，这是谋杀，当你关机后，你只是一堆零件，不属于谋杀。”她轻描淡写，如同在说一个常识。
这不是未来，这是地狱，这比原始社会更加残酷，他绝望地想着。“为什么我出逃时你不阻止我，现在又帮助我。”
“如果你死在外面，我就省得安顿你了；如果你没死，我可以让你为公司贡献更大的利益，无论如何，我都是受益者。”她的回答充满逻辑，如同数学答案一样无懈可击，却也毫无情理。
“我要怎么做？”他终于屈服了，“我该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下来。”
“你可以为我们公司服务，当服务期限满足时，你便是自由的人了，你可以通过其他工作赚取报酬。”
“等等，我记得之前你们公司承诺过，即使我支付的费用不足，他们也会帮我免除多余的费用。”之前的他被现实冲昏头脑，现在他冷静的思维回来了，他想起了千年前的记忆。
“给你承诺的公司早已经消失了，经历了几百年的动荡，我们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只提供冬眠服务的公司了，你的冬眠时间本来只有三百到五百年，但是我们直到一千年才唤醒你，并对此没有收取任何费用，你需要还的是这副身体的钱，你也签署过有关的协议。”
他记得这不是事实，他从未同意过自费更换机械身体的协议：“你确定那些合同是有效的？”
“有指纹和虹膜的授权，这在千年前就算有效协议了吧。”
他终于明白了这场阴谋，他们拥有了他的身体，那么用他的指纹和虹膜授权任何协议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是他又能怎么反抗呢？
“为什么不按期限唤醒我？”
她的表情终于变了，似乎对此心有余悸，恐惧出现在她的身上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你该庆幸没生活在那个时代，一切都乱了，那个时代完全是个混乱的纪元，人类文明苟活残喘，存活下一丝火种是多么奇迹的事情。当时你们深埋地下，全人类自顾不暇，谁会在意你们，直到和平的时代再次来临，我们才想起该唤醒你们了，我们也算救了你一命。”
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能让她恐惧的，可能只有末日吧，想到自己不经意间从末世中存活下来，也算是一种安慰。“我能接到什么工作？我曾经是个诗人......”
“诗人？”她再次流露出该有的不屑，“诗人的身份带给你的唯一好处，只不过让我想和你对话而已。我一时好奇于千年前这个神秘但是又毫无用处的职业，但是现在我的兴趣干涸了，事实证明你和其他人一样落后和无用。所以别婆婆妈妈的了，赶紧选择你的工作。”她小声嘟喃一句，“早知道这么无趣就不亲自来接待了。”
“我还是个物理学家......”
“别做梦了，你们当时最高深的科学，不过是我们的基础课程而已，基础物理已经提升了好几个层次，我说过了你是毫无用处的，你对这个世界无关紧要，工作不过是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罢了。”
他沉默了，她发送一份工作的目录给他，在他的大脑里出现密密麻麻的数据，成千上万的工作条录，无一例外都是苦力活，对了他已经不会感到疲累了，所以也不存在苦力这个概念了。他的查阅速度如同计算机一样，但是他没有查阅这份名单，他思考了一会儿，再次看向未来的女人。
“我最后问一个问题，人类可以星际旅行了吗？”
“当然可以，几百年前就可以了。”她不耐烦地回答道。
“谢谢。”他礼貌地感谢，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请给我一份星空中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