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码半的婚姻｜六十六 自己人

无戒学堂ip营打卡第38天，2238/89626

文/南驰

厨房里，抽油烟机在运作，发出呜呜的声响。这声音在这个密闭狭小的空间里跌跌撞撞反弹着，愈发显得振聋发聩。

李瑞英呆站在燃气灶前一动不动。锅里一根菜也没有，燃气的小火苗也没有点起来。整个厨房，除了那喧嚣嘈杂的声音，没有一点动静。

厨房的门紧闭着。在这个只有她自己独处的密闭小空间里，李瑞英卸下了脸上所有的粉墨色彩，露出一个阴沉沉的微笑，笑容里，充满了厌弃和不屑。

“什么东西。”她侧脸朝一边的空地上淬了一口吐沫。

也许是上了年纪，又或许是刚好碰上更年期，李瑞英近来的觉出奇地少，而且睡的很浅，稍微有个什么动静就容易被惊醒。

今天，她也实在是累极了。来到晋城这段时间，除了忙活儿子一日三餐之外，她几乎没怎么干过其它的活儿。一开始，她得空了还会拿着抹布擦擦洗洗，地板也是扫干净了又拖上几道。

可胡穗子买的这个破房子，不偏不倚，正好处在什么扬灰层，摆的茶几啊电视柜啊还都是黑色的，上面盖了玻璃，落上一点儿灰尘都能看得出来。这不，还没打扫几天，一屋子又全是脏的了。打扫了几次，她也就没心思了。反正都是要脏的，干脆隔上几个星期用桶水应付性的拖一拖算是完事儿。

儿子平时忙着工作，又是个大男人，很多细节处看不清爽，就算看到了，只要自己在他面前多忙活一阵，他也就心疼自己，不说什么了，自己挽着袖子打扫打扫，不过到底是不常做的，活儿做的要粗糙些。

可今天不一样，本主儿要回来了。要是看到自己把这个家邋遢地不成样子，指不定又要做什么幺蛾子呢。她今天本来就是打算着要放下身段来向胡穗子求和的。倒不是因为她怕她，只是多少得给儿子个面子，更重要的是，她要像那电视里演的一样，上演一出苦肉计。这样一来，任凭胡穗子有多大的怨气要发威、想了多少招儿来对付自己，都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软绵绵地就被卸了力，让她有气也发不出来。况且，她本来的目的就是抢回对儿子和孙子的占有权，这一计要是成了，那自己在儿子的心里就是屈服于胡穗子的淫威，卑微到尘埃里去了，他多少是要多偏向自己一点的。

所以干这些活儿，虽然劳累，但她乐意。她是累并快乐着。

刚刚，备完菜，她实在是有点熬不住了，坐在凳子上，深思在将睡不睡的边缘盘磨试探着。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电梯井嗡嗡地升上来，在自己这一层楼叮——地响了一声。又听到两双脚步踢踏踢踏走到家门前，等了许久，都听不到钥匙拧门锁的声音，反倒是先听到了胡穗子那冒着傻劲儿地笑声，听到她说“可有的你受的。”不用想，那个要受着的人，肯定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

李瑞英心里的火登时就窜了上来。

她胡穗子算个什么东西？！她是王海青夫妇碰在手心里的眼珠子，难道叶知秋就不是自己的心头肉了吗？自己几乎要奉若神明的宝贝，在她那里却成了可以随意践踏的物品，这让李瑞英怎么能不气呢。

她几乎气得牙痒痒。叶知秋是谁啊？是她的儿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这么被胡穗子三两句话就贬低了，还得让他低声下气地求着她，简直是不把他当人看。要是结婚是为了找个耙耳朵的、好听差遣的，那她去找谁不行呢，非得要扑过来千方百计地从自己手里把儿子抢了过去，变着法儿地祸害他。

这样想着，李瑞英更加坚定了要把叶知秋重新从胡穗子手里夺过来的决心。在她看来，自己的行为无异乎于义举，是解放叶知秋于水深火热的正义行为，是帮助儿子脱离胡穗子这片苦海的泅渡。

为了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怒火，李瑞英选择了装睡。只有这样，她才能在片刻的安宁中让自己重新恢复冷静。

胡穗子蹲下来喊自己“妈”的时候，李瑞英顺势睁开了眼，眼里一片清明。都是从儿媳熬过来的，自己已经这把年纪了，早已经成了人精，只要她愿意，任何情绪都可以被隐藏起来，再带上自己精心准备的面具示人。

她也看见了胡穗子眼睛里的光。那光里，盛情饱满，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李瑞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到底是年轻人，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痛，甚至连她曾经对自己母子俩做了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她以为只要她忘记了，这些事情就真的过了么？不，她虽然忘记了，可自己却记得清清楚楚。凭什么就她胡穗子一个人有气呢，自己也有一肚子的火气怨气呢。她不计较，还不言不惭地摆出一副冰释前嫌的样子，可这不代表自己不计较，未来这路该怎么走，可有的看的呢，到时候，看是谁有的受。

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黑暗。光越亮，黑暗就越深。

这一点，胡穗子在满面的春风里忘记了，可李瑞英却牢牢记得。她是护犊护己的老母鸡，而胡穗子，却只能是站在她对立面的、需要奋起直击的恶鹰。如果胡穗子的生命里有光，那她就势必要成为那道黑暗，并且不断侵蚀光的领地，直到把她从她们母子的世界里彻底驱逐出去。

“咚咚咚。”木质的门响起厚实沉重的敲击声，叶知秋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妈，好了没，出来吃饭了。”

李瑞英收起所有的小心思，端起一旁的菜篮子，唰地倒进了热好的油锅里，水汽碰到热油，呲啦作响，升起一阵白色烟雾，锅铲与铁锅碰撞，发出热闹的动静。

“你们先吃，不用等我。”李瑞英隔着门喊道。

“那怎么行。妈，我来吧，您快来坐。“穗子没预兆地开了门，吓了李瑞英一跳。

心里咒骂的那个人忽然出现在眼前，让李瑞英不禁心虚起来，生怕胡穗子看出什么端倪。她连忙挥舞着锅铲，不耐烦地将胡穗子赶出去，“去吧，去吧，别在这拦着。“

穗子笑笑，退了出去。至于李瑞英说了什么，她并不在意。自己本来就是开玩笑开惯了的人，此刻，向来严肃的婆婆也开起了这样的玩笑，用看似嫌弃的语调展示着她对自己的关心，这不禁让穗子心头一暖，转身重新扎进了那片温暖的橘光里。

横亘在叶家与胡家之间的那条线终于消失了。

她终于，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