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大宅子（一）

天井大宅子就在圩堤的南沿。站到圩堤北沿，可以清楚地看见大宅子一浪一浪下凹上凸的青灰色小瓦。瓦面上时不时就能长出一株高高的凤凰草或一棵细长的小树苗，被湖面刮上来的风儿狠命地压到瓦面，还没站直，又被压了下去。

夏天站在大宅子东屋北门那高高的石槛上，要用力地昂起头，才能看见圩堤上来来去去显矮了的行人。

走尽弯了三个湾的圩堤，向右一拐，就上了通向外婆家的圩堤了。尽管圩堤南沿全是一条条看起来差不多的青石板巷子，但直需向前走，一到那个最熟悉不过的巷口处，自然知道停步不前。右手就是天井大宅子了，我把童年放在了那里的，青砖小瓦的带着天井的大宅子，四方方的天井上面四方方的天空。

大宅子是没有门通巷子的，得沿石阶下巷再走几步，朝着右手方向一拐，就等于是天井的门口了。大村落地基紧，那所谓的门口倒更像一条横巷。夏天齐墙根横一张竹床，也就所剩无几了。

这条横巷少有外人过往，小时于我倒是一大乐事。

天井东南墙根有一条一直不干水的阴沟，我曾那么锲而不舍地偷偷抓来一把一把的麦子种进那黑得发亮的淤泥里，一没人就跑去找寻，看有没有长出绿色的麦子来。可是不管我一天种几次，看几次，那里连青草也没有一根。倒是墙头上反而常常长出一些绿色的苔藓，一个端着小铁畚箕，拿着稻草褝把的老头儿，有时会来禅去那墙上的苔。外婆就会和他聊好一会儿天，我其实一直想知道老头褝那个东西去做什么用的，但他们的谈话我又总是听不懂。

圩堤从西而来，一直伸向很远很远的东方，巷子由北而下，长长的一直通向前面的新村和田地。横巷东头通着上下圩堤的主巷，西头通着一条近乎死巷的副巷。穿过副巷，与天井大宅并齐的那个舅妈家，有一个大我两岁的女孩子。那时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有时实在没事可说了，就互出猜家里用品的谜语。后来知道她嫁人了，后来我们只有幸碰过一面。

横巷南沿紧挨着前头舅妈家的同样的也是青砖小瓦天井宅子的屋顶，甚至有好几次我确定过我绝对可以轻而易举地爬上那个屋顶。直到有一次和姥姥在她家玩，看到一条很粗很长的大伙都说是竹青蛇的大蛇后，全嚷着要打，可是又没一个人真打，眼看着那蛇钻进了墙洞，我就再也不敢细看那个屋顶了，总担心会不会正好看见那条蛇，也再没敢真的爬上过那个就在我脚边的屋顶。

天井的一对大木门，早已发白，上面的铜环我好像能够够到。记得每到过年的时候，巷子里总会有一拨又一拨的颂春的人来，每一听到叮当叮当的锣声有转弯的意思了，我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关紧天井门。有一次有个颂春的本事高，可以即兴编排，碰了门栓后他就边唱边返回了。二舅妈就笑我：那个颂春的骂你关门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