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猛鬼护体
突然从远方传来“啊”的一声惨叫，回声在山谷中久久不散。
“小敏！小敏！”我大声叫喊，然后停下来细听，四周寂静得可怕，山谷中只有我的叫喊声在回荡。
我突然恐惧到了极点。刚才是小敏的叫声吗？她去哪里了？她为什么不回话？
我在黑暗中不知道等了多久，每一秒都漫长得像是一年。我不敢再喊，一怕错过了小敏的声音，二怕招来了什么东西。
万一招来了什么东西？我浑身一颤。
（一）
我们俩被我和她的父母同时忘在这山上了。
村后的山上是我们村的桔子林。山是连绵不绝的大山，动不动就听人说，八百里的伏牛山，的确不是吹的。山的那边还是山，再那边还是山。我们就住在这山脚下。
现在正是桔子成熟的季节，为了防止偷摘，每户人家都派了人去各自的山上看守自家的桔子，梯田的林子里搭一个窝棚，就是看守人一天要待的地方了。因为农忙，我家里派了我，小敏家里派了她，我十二，她十一。是家里唯一干不了大活又能起点作用的闲人。
每天天黑之前就有人来接替我们，一个人留下看桔子，一个人过来接我们下山，可是今天晚上，我们好像被遗忘在了这山上。
天一点一点地黑下去，我们的心越来越焦灼。在林子中撒欢了一天的我和她，在一点点黑下去的黄昏中渐渐开始发憷，钻进了窝棚不敢再出来。
山上到处都是坟，拜托赶紧来接我们好不好？！我在心里焦急地祈祷。
开始有零零星星的萤火虫在林子中间飞舞，像来自阴间的使者，在阴暗色调各不相同的树间无声地穿梭视察。我和小敏往两头通的窝棚边上努力靠了靠，至少这样，从窝棚外面不会那么容易发现我们。
不敢再开口说话了。这里是幽灵的世界，暗夜的世界。
哼呼哼呼，哼呼哼呼，山顶方向突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从小听父母说，猫头鹰是不祥的象征，是死亡使者，猫头鹰叫要死人。小敏一把抓住了我的右胳膊，一声也没出，只紧紧地抓着，我从胳膊上感觉到了她的恐惧和颤抖。我伸出颤抖的左手上她抓着我的手。
我也不知道这样一动不动地僵着身子呆了多久了。周围除了无声的流萤和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哼呼哼呼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声音。
小敏悄悄地凑到我耳边，带着哭腔，耳语般地，颤抖着，“要不我们自己下山好不好？我害怕！你听，猫头鹰叫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多了。”
我一直全身戒备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我岂能不知？
可是自己下山，几里的山路啊，弯弯曲曲，陡峭万分，而且什么都看不见，今晚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天空投来一丁点儿的微光，只带来更多的恐惧，影影绰绰，阴阴暗暗。
我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偏了下头悄声耳语，“太黑了，看不见路！而且太远，要经过那一片坟地啊！再等等，一会儿就来人了。”
语音还没落，前方的林子里突然一个影子闪过。我倏地直起了腰，心砰砰地好像好跳出来了，血液在身体里飞速流动，搭在小敏手上的手一下子用了力。
“怎么了？”小敏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怎么了呀！别吓我！”她哭腔更浓了。
我没有说话，肾上腺素居高不退，急速地看看窝棚这头，又飞快看看那头，外面到底是什么？人？鬼？为什么没有脚步声？！
再没有动静了！
我这才悄悄回答小敏，“刚才我看见一个影子闪过！”
她战战兢兢地回答，“我不敢看！我这会只敢看眼前这一块儿！”
（二）
四周完全没有人声。
只有此起彼伏远远进近的哼呼哼呼的猫头鹰叫的声音和鸟偶尔扑棱翅膀的声音。还有被忽略了的秋虫的鸣叫声。
谢天谢地，刚才觉得越来越近的猫头鹰并没有进一步靠近，只在周围四面八方不停地叫。
我们被遗忘在这座荒无人烟的山上了。
是继续等，然后万一运气不好在这到处都是坟头的山林子里耗上一夜？还是冒险下山？
我眼睛和头梭巡着窝棚两头，把声音压到极低极低，和小敏商量。
“下山吧！求你了！别等了！就算是不忘，他们也可能忙到很晚才回去，然后吃完饭才来接我们！”
我犹豫了，从林子中间的山路上穿过，黑漆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再经过坟地，也是一场极大的冒险。
“你不怕那边坟地？”我耳语道。
“怕，可是万一在这里等一夜，更怕！刚才那肯定是个鬼啊！这里现在不会有人！”她顿了一下，“我们悄悄的走，不要发出声音好吧！”
我和小敏拉着手开始往外走，走到窝棚口的时候，我探出头，往四下里看了看，除了无声的流萤，再无其他动静。我们手拉着手蹑手蹑足地往熟悉的小路上走去，窝棚是建在桔林中央。
很快就到了依稀辨别出来的小路上了。
太窄，容不下两人并排走，小敏算起来其实是我表妹，我奶奶的亲侄孙女，我们一起长大，我胆子大一些，是孩子头。
“你前面走吧，我跟你后面。”我悄声说，前面毕竟多少能看见，后面是完全看不见，完全暴露在黑暗中的可怕东西攻击之下。
她摸索着往前走，几乎要趴到地上了，因为看不见路。我跟着她的脚步，一边看着路，一边时不时地抬头警觉地留意四周。
突然，只听得哎呀一声，她哧溜哧溜地滑了下去，我飞快地弯下腰一把拉住了她本能地往上伸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她脚下踩住小石头打滑了。
站起来之后，她只悄声哭着说了句，“吓死我了！”就和我一起靠着背站在了黑暗中，观察了好一会儿，我们才继续摸索着前行。
因为从小玩到大的熟山熟路，所以虽然一直几乎趴在地上前行，但走得也不慢。快到那块坟地那里了。
在靠近之前，她停了下来，我也停了下来，深呼吸了几次。然后我果决地悄声说，“走吧！我就在你后面！不然我走前面也行！”
我看见她在极微弱的光下摆了摆手，“我还是走前面吧，我走后面更害怕！”
她高一脚底一脚地前面走，我后面紧紧跟着。
“看着点儿，千万别走偏了，走偏就跑到坟地里去了！”我低声提醒她。
（三）
光线好像比刚出发时好了很多，被踩得没有草的小路好像在发着光，突然特别明显。我狐疑地抬起头，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弯月牙，冷清清的，照着这一切。我盯着那月牙看了几秒，原来如此，我松了口气。
低下头来，我突然慌了，小敏不见了！就在我刚才看月亮那几秒里，小敏消失了！
我环顾四周，全是坟头！
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这坟堆里来了！
小敏呢？
我要哭了。小敏呢？我不敢大声喊，脚步开始慌乱起来，在高低不平的坟头中间跌跌撞撞，快点出去！快点出去！萤火虫突然格外多了起来，在坟头上飞来飞去，在坟上的萋萋荒草中显得诡异万分，被忽略了好久的猫头鹰的叫声突然又响了起来，坟地四面八方突然响起一大片哼呼哼呼的叫声。
身后好像有动静，我急速转过身去，一个身影慢慢地从我背后的坟头上站起来，在微弱的月光下，我看到了！一个白衣上带着花纹的孩子，他双眼像火炬一样，熊熊地着着火，紧紧地盯着我，一步一步地挪过来！
我不停地后退，脚下被什么突然绊到了！别过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热，一声响彻天地的尖叫！
（四）
惊醒我的是小敏在远处的惨叫声。我爬起身来，大叫了两声，等不到回答，不敢再叫了。
昏过去之前，那个小孩子，那双眼睛！他去哪里了？
月牙不见了。四周一片漆黑。
我连滚带爬地朝刚才叫声喊起来的方向跑去。
跑着跑着，突然脚下一滑，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啊啊地大叫着一路势不可挡地翻滚下去。树枝、荆刺，只觉得浑身到处火辣辣地疼，到处都疼，突然咚的一声，我着地了！我有那么几秒一动没动，然后试探着摸摸身下，是平整的土地，不是石头了。我从山上下来了。
我抬头看去，前方有一处亮光，有房子！我的确在山下了。可是这路不是我们往常下山的路。
我忍着痛，瘸着腿走过去。
那是我们的邻村。我跑到他们山脚下去了。
我敲开那户人家的门。他们和我的父母认识。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基本都互相认识。一个叔叔送我回到了家。
（五）
家里堂屋里还亮着灯，我妈在那里等我。
她看到我们，吃了一惊，“你爸和你表叔上山接你们去了。去了好久了。你没见到他们？”
“没有。”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胳膊腿都还流着血，被树枝和荆刺挂破的。
几个邻居被叫起来上山去找人。我们在家里焦急地等待。
半夜的时候，父亲和表叔都又回来了。
他们说天擦黑的时候就赶到了窝棚那里，可是里面空无一人。
我们天刚黑的时候明明还在窝棚里！
他们一直在山上找我们。
天快明的时候才找到了小敏。
她昏迷在山另一角的一口泉边，头被撞了个口子。
她说，当时在我前面走，脚下被什么东西一拽，然后就一路连滚带爬地摔下去了，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出口。
惨叫声是滚下山时挨地儿的声音。
我俩之所以还活着，村里的大仙说，是因为我爷爷的坟也在那附近，赶走了那些东西。
嗯，死去的爷爷保护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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