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那些话
老师是我的贵人。
6岁,我进入离家最近的一所普通小学。对,就是那种不需要托关系不需要花高价的以“xx街小学”命名的学校。
一年级、二年级,在那个流行好学生都考双百分的一二年级,我的成绩保持在91、92。后来,第一批入少先队,里面有我。我有点意外,我跑去问老师为什么有我,老师说“因为你正直,还因为同学们都选了你”。
我放学回家问妈妈“正直”是什么意思,妈妈说“正直就是你知道xx同学因为家长送礼才加入少先队之后的愤怒和表示反对的勇气”。
自从入了少先队,神奇般的,我就开始觉得自己是优等生了,入队后的第一次期末考试,两门功课都是98分,入学以来的最好成绩,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后来有过考满分的经历,停留在我记忆深处的仍然是那两个98。
12岁,我懵懂地经历人生第一次无力地被选择——小升初摇号就近入学。
没能如愿以偿地进入重点初中,我含着眼泪不情不愿地迈进一所普通中学的校门。后来的事情证明,藏在表象背后的祸福还真是不好说。
如果顺利进入重点,我就不知道小学老师可以动员校长为我们这一批成绩优秀但未被摇号到重点中学的小学生力保进入普通中学的重点班。
如果顺利进入重点,我就不知道老师一句“是金子在哪儿都发光”可以在我心里藏上3年,鼓舞一生。
15岁,我第一次以自己的成绩为资本选择未来——中招考试。
我的成绩比重点高中的录取线低了7分。老师说,“最重要的是你发挥出了自己的真实水平,这方面你比很多同学都做得好”。这话让那年的酷暑不再闷到让人窒息。
仍然不可避免的是,母亲不得不数出150张红色的票子为我争取一个相对好的教育环境。
长期当班干部一向活跃的我,进入高中后开始自然而然的沉默了。
不是沮丧,不是自卑,是一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略带深沉望向未来的自甘宁静。
我全身心的投入书本,不觉疲倦,好分数理应水到渠成。
第一次考试,数理化无一及格。
我真的身陷传说中“女孩到了高中学习成绩就不行了”的怪圈吗。
我写了一张纸条夹在作业本里传给班主任:老师,我想和你谈谈。
一个晚自习,一把椅子,一串香烟燃出的青圈——我对那个“谈谈”的记忆只有这么多了。
后来母亲告诉我,那次考试完毕之后的家长会,她也不淡定地去咨询班主任,老师说,“孩子很好,你只要告诉她你相信她就行了”。
一年半之后,教数学的班主任拿着我填写“文科”的志愿表,幽幽的对我说“你不报理科,亏材料了”。
这句话比我从进班排名22到分班前排名第六的提升更让我感到欢欣鼓舞。
分班后,我当了文科班的班长,那是我第一次当班长,我沉浸在早到开门、迟归锁门、排值日表、监管自习课纪律、督促打扫卫生等等由班级总管操心的各项事情中。
神奇的是,我的成绩稳中有升,自信心逐渐强大。
老师说,“孩子们,高三来了,我办公室准备好了纸巾,你们有泪尽情流”。
老师说,“孩子们,我办公室里养的有金鱼,你们眼睛累了去看看他们,顺道帮我换换水”。
老师说,“孩子们,我时常鼓励自己,为了理想我宁愿忍受寂寞,饮尽那份孤独,你们呢”。
老师说,“孩子们,想想看,人的生命在宇宙中多么短暂,认识这个世界都不够用,你们还有功夫去烦恼吗?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偏偏你们几十个人分到一个班级里,这是多大的缘分,你们还好意思打架吗?小伙子们,要活得像个男人!”
18岁,我第一次出门远行,真的是远行,行至天鹅项下的珍珠城哈尔滨。
师生见面会上,老师说,“大学是一个人性格的最后一个可塑阶段,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在大学阶段付出怎样的努力。”
奖学金、学生活动、社会实践,所有可以努力的地方我都全力以赴,大学四年,我以自己可以感觉到的速度成长着。
大三决定考研的同时也决定了报考专业排名全国第一的武汉大学,老师说,“你是有保研资格的,要不要保本校?”我答“我还是考吧,考研对河南考生没有不公,也许能圆个名校梦”。
数周之后,我的备考似乎进入瓶颈状态,我给老师打电话,“老师,要不给我填张表,让我试试保研吧”,老师答“有表我也不给你,坚定信心,好好复习,我看好你哦。”我心里明白,给我最大鼓励的是最末几个字——“我看好你。”
一个二十岁出头,怀揣梦想的年轻人最不愿意的恐怕就是让对自己有所期待的人感到失望。
初试过关,老师以院长之尊为我一普通学生向所报导师写推荐信,那一刻,我似乎浓缩了所有边疆省份普通大学考生的身影,我的理想似乎与母校与学院与老师都融为一体,除了感激,内心还有种背负着责任与期待去实现某种突破的大义凛然。
心路历程,也许就是经历一段路程让心更坚强的同时也富有韧性,让心变宽大的同时也足够丰满。
24岁,我硕士毕业,和所有应届毕业生一样,面对回家乡还是去闯荡的重大抉择。老师说,“看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最核心的问题就这样最简单的被概括。在都市白领和家乡教师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我是幸运的,我遇到的老师从未辜负过我作为一个学生对他们简单、纯粹、无条件的信任。
在我人生的每一个重大时刻,我的老师,都以这样或者那样的方式,指引着我,给我力量。
他们没有舍己救人的事迹但不乏温暖人心的话语,他们没有万人中央的光芒但不乏情深意切的衷肠。那些人,那些话,在我生命中留下印迹,影响着我成为我想成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