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情感】有爱盈然（13）
长篇小说《有爱盈然》
第六章 狭路相逢1
F大附属第一医院的贵宾体检部在医院综合大楼的六楼。白盈然一早空腹去医院体检，一轮详细的检查完毕后，抬手看表，上午九点。
公司给了每人一天体检假，白盈然难得空闲，想着余下的时间正好用来逛街。医院外就是一条有名的时尚马路，夏天成排的法国梧桐遮天蔽日，走在路上可以不用打伞。而现在枝头绿意盈盈，沐浴阳光迎风缓步，应该很是惬意。
白盈然想起读书的时候，曾经和同学从自己家一路步行到此，在附近的小马路上吃好吃的“双档”。其实也就是粉丝汤里加一个面筋和百叶包，但她们只觉鲜美无比。
白盈然觉得那时候的S市就在自己脚底下，去哪儿都不远。如今，卖双档的小店早已不知所踪，昔日的马路上临空而起了高架桥，车水马龙缭乱双目，抬头望天竟有些压抑。
走出医院，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垃圾短信。白盈然将手机放回包里，才发现那张体检表还静躺在手提包的夹层里。她想起医生说体检完了要交表，不禁埋怨自己粗心。
白盈然返回医院，见大厅的电梯前挤满了人。医院新盖的综合大楼宽敞明亮，电梯的安置上却留有缺陷。仅有的三部直升梯，明显负载不了日益增多的病人。
白盈然看着电梯的指示灯停在一个楼层迟迟不动，心想还是走楼梯吧。体检部在六楼，和自己家一样的楼层，是她每天必爬的高度。
她拿着体检表气喘吁吁走到四楼，因为没吃早饭又抽了几管血，体力明显不支。她立在楼梯转角处，想休息一会儿再爬最后两层。
几个人急急地推着担架车迎面而来，擦身而过时，白盈然猛然瞥见一大滩殷红血迹。那是个急诊重症病患，严重的开放型损伤。白盈然晕血，她扶住楼梯把手，心跳加速。她略微还有些低血糖，今天到现在没吃过任何东西。她平时习惯在包里放两颗巧克力，伸手摸了半天才想起上次吃完忘了补给。
白盈然靠着扶手站了一会儿，依然头晕恶心。慢慢地连手脚都开始发麻，耳朵里有嗡嗡作响的声音。她感觉很不好，却安慰自己这里是医院，不要惊慌。但背上还是冒出冷汗，手心里也沁了汗。她抓着扶手向上走，想着快点交了表就去吃早饭，喝点甜饮也许会好些。贵宾体检部旁边的露台上有个咖啡吧，应该会供应一些糕点。
还有一层楼就到了，她告诉自己要坚持。可刚才那一滩鲜红的颜色在她脑中不断放大，令她汗出如浆，艰于呼吸。她心生惶恐想寻求帮助，偏偏这个时候四顾无人。
她整个人都伏在了楼梯扶手上，意识渐渐抽离。恍惚中，一个身影从上而下，由远及近。一瞬暖热覆上她冰冷的手掌，一袭温软将她轻轻包裹起来。她倾倒下去，如同坠在一片雪白的棉絮堆里，温暖柔软，还有一些消毒药水的清新味道。
“血压42，80……”
“血压太低，给她吸点氧，再推一针葡萄糖。”
白盈然睁开眼，入目一片干净的白。有白色的衣摆在床前轻轻晃动，她抬眸，恍若隔世的容颜映入眼帘。她闭起眼睛，听见自己心里叹息的声音。
他竟然是在这个医院工作的！
那次聚会后，薛樊群发了所有联系到的同学的工作单位和通讯方式，白盈然却并未打开邮件下载。
如果不是忘了交体检表，她不会在医院的楼梯上与他狭路相逢，在自己最虚弱无助的时候。他温暖的手掌和雪白衣襟的怀抱让人贪恋，她却宁可避而远之，虽然这么多年她一直盼望有和他不期而遇的机会，在自己最光鲜亮丽的时候。
“盈然，你好一点没有？”顾尘凡俯身轻问。
她睁开眼，对上那灼灼双眸。很久以前，她就最喜欢他的眼睛，明亮深邃，寥落星辰。此刻，它们就这样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他问她好一点没有？她一点都不好。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搅动，眼睛就这样没出息地湿润了。
“难受……”她嗫嚅。
“哪里难受？”顾尘凡语声焦急。
“心里难受。”白盈然脱口而出，又自觉失言，忙补充说明：“心口发闷，有点恶心。”
“给你推了葡萄糖，过一会儿就好了。”顾尘凡柔声安慰，转头问身边的护士：“给家属打电话了吗？”
“她体检表上只有单位电话，已经联系她单位了。”护士递过体检表，顾尘凡看了看，不觉望着白盈然道：“你在海恒上班？”
“嗯。”白盈然点头。
顾尘凡还欲开口，忽然有人在门口探了身子，“顾医生，你在这儿啊。院长找你，那个演示手术要开始了。”
“好，我马上来。”
顾尘凡把体检表交给护士，俯身替白盈然拉了被子，轻声道：“我现在有个手术，你先躺一会儿，我等会儿再来看你。”
耳朵里似还留有他温热的气息，白盈然目送那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想起刚才微晃在眼前他白色衣襟上的蓝色胸牌，胸牌上有他的名字——神经外科顾尘凡。还有他的照片——好看的眉眼，温和的神情，似有若无的笑容。白色普通的医生服穿在他身上是那么俊逸出尘、卓尔不凡，和他的名字截然相反。
为什么是这样的？白盈然闭起眼，滚落一滴泪水。
张笑笑应该也在这里上班，同行兼同事，他们该有很多共同语言和共同相处的时间。还有孩子，他们可爱的孩子。一切仿佛以最完美的形态，最残酷地呈现在她面前。
阳光隔着窗子照射到病床上。那一道明媚的春光如一支穿透她身躯的利箭，所过之处，尽是疼痛。
她摘掉氧气管，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虽然还有些头晕，可毕竟好了很多。那针葡萄糖已然在她身体里发挥作用，她半刻也不想在这儿停留。
缓缓走到医院门口，阳光有些刺目起来。白盈然扬手招出租车，一辆黑色奔驰一个急拐，猛然停在她面前。
陆一洲从驾驶座里出来，疾步上前扶住了她，“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我没什么事啊。你怎么来了，做体检吗？”白盈然疑惑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陆一洲。
她还问他怎么来了，陆一洲有些生气地望着白盈然。从前读书的时候她好像不是这样没心没肺，不，她对他向来就没心没肺。赵廷告诉他医院打电话来说她晕倒，他扔下一会议室的人飞车赶来，她却只以为自己来做体检。
“白盈然，你想吓死人啊，晕倒了还不好好在医院躺会儿！”他有些气急败坏。
“躺什么，躺了会更晕。我只不过没吃早饭，有些低血糖罢了。”白盈然道。
陆一洲气她身虚嘴硬，但看她脸白如纸，不觉心疼道：“走，我带你去吃东西，想吃什么？”
白盈然摇头一笑，仿佛要将刚才医院里的一切甩脱干净，“想吃……很多很多，我现在可以吃得下一头牛。”
“好，那就先从牛肉汤开始。我知道那里有一家绝对好吃的牛肉汤馆，保证你吃得开心。”
“你请客？”白盈然挑眉，“那我要大吃一顿。”
春风拂上脸颊，一点也不冷。吹面不寒杨柳风，这样的日子，她需要开心。她忽然无比期待那碗能令她开心的牛肉汤，来驱走她心里的寒凉和哀伤。
她回头看一眼医院大门，然后对自己说，她再也不来这家医院，决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