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上人---父亲（三）

      在这战火纷飞，朝不保夕的生活中，贫穷，饥饿如影随形。活着！是奶奶带领着的一家人坚定的信念。

    解放后，工作组进驻到村里，过去的乡，保，正式改为“乡和村”。我们家的村子叫建兴村。村又按人口，集中居住地，划分为13个小队。父亲家就在建兴五队，距县城三公里左右。

     建兴五队离县城近，村中有河，村后有山，村前有路。交通便利，田地肥沃，只要吃苦肯干，基本没有饥饿之虞了。

   解放时父亲刚刚25岁，个子虽然不高，可五官俊秀，皮肤白皙。长年的体力劳动使得父亲体强力壮，即使挑个二三百斤的担子也能健步如飞。这时候奶奶的侄子和大伯都娶亲单过了，大姑也嫁给了本队的一个小伙子。家里只有奶奶，父亲和童养媳一起生活，个个都是劳动力，生活是越来越好了。

    大姑嫁了人不用管了，大伯和侄子虽然成家单过，毕竟都还年轻，没有上人帮撑着，日子过的依然艰难。奶奶只有常常给你们捎点小菜，帮他们带带孩子，洗洗涮涮，一刻也不得停。相比生活的劳累，父亲的婚姻才是奶奶的最大心病。父亲还是坚持不愿意圆房。

    新中国了，农村里如火如荼地办起来了识字班。毛主席号召我们，男女都一样，妇女也顶半边天！父亲和童养媳作为青年男女这么多年同在一个屋檐下，虽然 没有擦出感情的火花，却都积极投身到村里组织的学习活动中。

  不多久，勤快，积极，聪明，精通各种农活的父亲被选为生产队小队长。父亲更加积极了 ，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整体忙在田间地头，带领着社员一头朝着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奔去。

  童养媳，这个贫苦，卑微的孩子也长成了大姑娘了。童年的贫穷，饥饿；做童养媳时的惊恐，怯懦，还有外貌带给她自卑的心理，让她时刻保持着低头警惕的姿势。

   可是，现在真的不一样了。解放了，新中国了！一开始，妇女主任上门来要她参加学习班，她还不敢答应，只怯怯地偷偷看了眼婆婆。妇女主任又给奶奶做工作，奶奶只好答应了。

   参加了几次晚上的学习班以后，童养媳头抬起来了，腰也挺起来了，心里的怒火也被燃起来了！自己才是受苦受压迫的代表！凭什么要怕婆婆，一直不敢吃饱饭？想到这么多年，自己的那个“男人”都没有正眼瞧过自己，对自己说话永远是粗声大气，一副嫌恶的样子，童养媳就恨恨不已。还有婆婆，小时候拽着她的头发，狠狠地在她脸上搽粉。那香粉蒙住了眼睛，钻进了鼻孔，干燥的脸颊被粉扑划的生疼，她却不敢哭不敢挣扎，这一幕永远就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间。她要反抗，反抗这不公平的命运！她要逃离，逃离这压抑，吞噬她心灵的家庭。

      奇妙的是，她的仇恨很快就被甜蜜消融了，一个邻队的小伙子爱上她了。她不嫌弃她的雀斑和龅牙，也不在意她的童养媳身份，愿意娶她。童养媳第一次感受到了有人怜爱地看着她，用热情的语气和她说话。她觉得生活一下美好起来了，心里就像是装满了什么，可又说不上来。小伙子结结巴巴地像她表白时，头上的几处瘌痢疤和脸一样通红。可这瘌痢疤又有什么呢,长的不如家里那个男人好看又有什么呢，家里穷的连一张桌子都没有又有什么呢？!他们都还年轻，凭着自己的双手可以挣出自己的新生活！

   再不用胆战心惊地生活了，再也不用走路都怕发出声音引起别人注意了。童养媳逃走了 ，直接到邻队小伙子家去了。感谢毛主席，感谢新社会。

   奶奶觉得亏大了，养了这么多年，吃掉多少米饭啊，就这么走了。可她不敢反对，因为新中国，婚姻自由了。父亲的心里既如释重负，又有点失落，甚至还有一点暗暗的敬佩。 

  父亲26岁，这在农村简直就是高龄未婚！奶奶急的头发都要开叉了，四处托人保媒。终于，四抱子-----我的母亲要闪亮登场了，开始了她和父亲，还有斗争了一辈子的彪悍人生。

父母过世已经十多年了，我本意只是想记录下父辈的人生轨迹，不管他们的人生经历了多少苦难，欢乐，我们做子女的对他们有多深的感情，与别人来讲，终究是干巴巴的平凡人生。可写着，写着，我就不不由的代入了主观情感。我没有办法刻板，干巴地记流水账一样记录他们的生活。就像童养媳擦香粉一段，是父亲说的还是姐姐，亦或是母亲说的？我也记不清了，可几十年后我都能从他们的叙述中感受到童养媳无声的反抗。那就当小说来写，来看吧，平凡的小人物的生活都记录着社会时代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