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随风去》25
到了五月初，歌厅的生意一天天好起来，但做起卫生来很辛苦。有时几个包房都接待过客人，桌子上地板上还有洗手间，吃的喝的拉的弄得一片狼藉。即使开着空调也累得汗流浃背。
桃儿在工具柜里备好了两套衣服，做完卫生后就冲个凉换一套干净的。说起衣服来，有谁能跟桃儿比呢？她家里的衣柜里，一些舍不得卖的和没卖完的衣服，挂了一个满满的衣柜。
桃儿第一次陪客人唱歌，居然是在王玉的表哥家的情缘OK厅。
那天下午，桃儿刚刚做完卫生，一边吃着客人没吃完的开心果，一边拿着话筒唱起邓丽君的《人面桃花》来。
谁知道人面飘泊何处去
只有那桃花依旧笑春风
………
桃儿到“杜九娘”一个多月，已经学会了几首歌了。《珊瑚颂》，《我心里的玫瑰》《离别》，还有《潮湿的心》等等。她的心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快乐，只希望哪一天能陪顾客唱一唱。
很多次桃儿进入房间为顾客送烟送酒送水果拼盘，她总是拿着托盘或者抹布、张着耳朵听人家唱歌。有一次，杜九娘最红火的小姐秦莉莉和顾客唱的是：
与君双双飞
你却只能留一夜
蝶儿蝶儿满天飞，
Oh，昐和你再梦断一回。
桃儿站在墙脚听得入了神，直到老板娘敲门把她喊出去。
王玉婉转地批评桃儿，说服务员不能滞留在房间很长时间，退出来时要面带笑容面向顾客，你知道这些吧？她还要说什么，吧台上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来。
王玉听完电话，立马换了笑脸对桃儿说，半个小时后你到情缘去唱歌好啵？那里有个顾客点名要老成稳重一点的小嫂子……桃姐，如果人家问你有多少岁，你千万不要说38岁，你说31岁就好啦，再就是稍微大方一点，不要僵着两只胳膊杵着两条腿……人家唱歌的时候，你的身体要随着音律扭动。有时候还要跟客人对视，和他牵牵手，靠近他的肩，屁股肩膀扭一扭动一动，少不了一块肉的。
桃儿的脸微微地红了，想说什么，嘴巴嗫嚅着什么都没有说。
桃儿换了衣服出来，王玉愣住了，你这件衣服在哪里买的呀？怎么穿得这么合身这么好看？哇，这条街楼上楼下九十八家歌厅就找不出我们家这么漂亮的小嫂子！她说时，忍不住像男人一样用手指头打了个响指，嘴里里轻轻吟唱：桃花开呀，杏花落哟，啦啦啦，啦啦啦！
桃儿受了快乐情绪的感染，问这是首什么歌？我回来要跟你学，这歌也太好听了吧？
王玉说好听的歌多了去了，你学得完吗？我告诉你，三年前我也是陪人家唱歌的姐，只要你打开电脑，旋律一响，我闭着眼睛，就没有我说不出名字唱不准调子的歌！
原来老板也是一个陪唱小姐呀！后来桃儿才从纤纤嘴巴里知道，现在的杜九娘老板原来是情缘的台柱子，情缘的老板不是她表哥而是她的情人。她当初盘下这家歌厅，情缘的老板还掏了不少钱呢！
桃儿穿好了衣服，纤纤小姐热心快肠地帮她画了个淡妆，出门时老板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对桃儿说，这可是你的第一次坐台，千万别搞砸了哟！
桃儿蛮有把握地点点头，说不会的。老板又补充一句，大方点哦，你今天把客人哄好了，我就找几首适合你的歌，好好地教你唱、打造出你的风格来！桃儿慎重其事地点头致谢。
到了情缘歌厅，桃儿在老板指引下走进包厢，她看到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有张黑黝黝的脸，人有点胖，个子也不高，只是两只大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男人坐在沙发上，穿着灰白蓝格子短袖，正翘着二郎腿抽着烟打量着桃儿。桃儿一看就知道他是个乡下人，按小姐们的话说，是一只从泥巴里爬出来的土鳖，这样的人很没素质的，说不定还会动脚动手呢！
丁老板推门进来为客人介绍桃儿，我们这位小姐从来没有陪过客人唱过歌，但是她的歌唱得不错，她是我一个朋友的收银员。呃……希望你们合作愉快，周末快乐。
黑皮点点头，朝桃儿望了一眼，把烟蒂掐灭在烟缸里。等桃儿走近沙发时，发现沙发的角落里有一个很大的黑色公文包和一件黑色外套。
客人对电脑似乎也不太熟练，手像脚一样笨拙，点歌点得很慢，桃儿就走过去帮她点歌。客人扭头很客气地说，你喜欢唱什么歌就你自己点上，我打字不顺溜，桃儿点点头，报了一首歌眼下最流行的《潮湿的心》。
其实她唱得最好的是邓丽君的《人面桃花》，因为这首歌契合了她生命里某一段时间的真实故事。五年前，她曾经和同事们和她心爱的伟岸，在“杜九娘”歌厅里度过了一个特殊夜晚最快乐的时光。那是她第一次走进歌舞厅，她打不开话筒、弄不好电脑、去上洗手间却找不到回来的路了，伟岸在走廊里找到了她，扳起她的脸就如饥似渴地亲吻起来……
现在自己下岗了，先是帮人家端盘子洗碗，后来服装店开的好好的，那不争气的男人搞六合彩被抓进了派出所，她只好把服装店转让救出了他。现在可好，桃儿到这家歌厅来端茶送水做卫生，刘伟岸早已离开了这座城市，同事们下岗后也各奔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够见他们一面！
桃儿有几次在学唱邓丽君的这首歌的时候，咸咸的泪水挂在腮边儿上，她擦掉它继续唱，唱得一颗心都浸泡在酸涩苦痛里，唱得从舌头尖儿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泪汪汪水淋淋的，她觉得远在天边的伟岸，一定会听到了她的歌声。
客人开口唱歌了，他嗓子虽然有些嘶哑，但音调捏拿得比较准。桃儿在歌厅耳闻目染，她记得老板对小姐说的话，无论顾客的歌唱得好不好，我们都要面带笑容真心地为他鼓掌，他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想到这儿，桃儿在他唱每一支歌的停顿部份，跟拍起巴掌来，还假装内行的评价他，说您的音质很好，音乐感很强。
轮到桃儿唱了，她拿起话筒，告诫自己放轻松一点。她唱了一首《洪湖水浪打浪》，还唱了《珊瑚颂》，一不小心把《人面桃花》也点上去了。不一会儿，她就黔驴技穷，不知道该自己还能唱什么歌，总不至于喝小燕子穿花衣吧。
陪唱中，每个小姐所得的小费都是自己的，老板是得不到一分钱的。只有鼓动顾客去消费，比如点啤酒呀、点饮料呀、点果盘呀，或者是加时间延长唱歌老板才有了收益。一个小时过去了，桃儿发现他的兴致正浓越唱越想唱，可桌子上只有送来的两杯免费的白开水，还有他的手机打火机。桃儿想这可不行，不为老板做点贡献，下次老板还会喊你来吗？
怎么样才能让他消费？桃儿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明着问他要吧，好像开不了口，不点些东西吧，觉得顾客没有看重自己，哪有点小姐陪唱又不肯消费的？桃儿想，今天第一次唱歌就出师不利，遇到一个小气鬼，还不知道他等会给小费爽不爽快！
这样想着，桃儿在一个换歌曲的空当对客人说，老板，我昨天在我们那个歌厅吃的西瓜，很好吃很甜的，你看我们要不要点一个小拼盘……
老板如梦方醒，有些尴尬地笑了，我平时很少唱歌，都不会招待小……呃，招待你。好，我来点几样东西，拼盘是吧？我今天高兴刚签了一个合同，多唱一会儿多点些东西进来，晚上我请你吃饭好吗？
桃儿就问她签的什么合同啊，我怎么称呼您呀，老板？男人嘿嘿一笑说我姓郝，叫郝监利。我与学校签了一个建筑合同，修学生宿舍，有五层楼高。这个合同我足足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可以说是削尖了脑壳想尽了办法，嗯，今天上午终于签到手了……。今天感谢老板派你来陪我唱歌，您这么漂亮又很有素质，我真的很开心，这是一个好兆头，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桃儿报了自己的名字，郝监利向她伸出手来与她重新认识。
水果拼盘上来了，拼盘很大，里面有菠萝，西瓜，葡萄，还有几颗红红的、圆圆的小番茄，小碟子里装的开心果和无花果，另外还有两罐啤酒喝几罐细瓶子的椰汁也送了上来，这个格调就有点高了！
郝监利唱完一首歌，桃儿报以热烈的掌声，郝老板你是监利人吗？我听你口音像是监利人，你从那么远过来接工程吗？
男人朝羞赧地一笑，露出他很白很整齐的牙齿，我是监利郝家坡人，24岁到沙市长湖边的长汀口做了上门女婿，一晃20年就过去了。
桃儿“哦”一声，就拿起来话筒，《人面桃花》字幕已经出来了。这是桃儿训练了无数遍的最拿手的一支歌了。
在这首歌的中间停顿部分，桃儿学着那些很老练的小姐们，用她不大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我把这首歌献给今天才认识的郝老板，祝他家庭和睦，事业发达，谢谢！
郝老板唱了几首抒情歌，又去点合唱，他希望她能跟他合唱一曲。桃儿不会唱合唱，但是她谨记王玉的话，如果你和歌手在一起，他点歌你唱不出来，或者唱得太不好的，你就站在他身边，合着音乐的节拍轻轻扭动身子或者是鼓掌支持就0k了。
他们唱了三个多小时就到了六点钟了。郝老板虽唱得不太好但唱兴正浓，电脑上还有他点的几首歌。桃儿起身去洗手间补一下妆，她出来后，郝老板说，哦，对不起，你饿了吧？我们可以去吃饭吗？
在杜九娘上班，老板每天提供一餐晚一顿晚餐，每晚六点都会有人送过来的用泡沫盒子装着的快餐。桃儿当然想跟你郝老板去出去吃一顿饭，可是如果第一次唱歌就出去陪老板吃饭，给两边的老板印象不太好，又还怕莉莉纤纤们说七说八。桃儿摇摇头说不去，谢谢您！
郝老板掏出100块钱来给桃儿，桃儿很紧张的在口袋里摸一摸，说我没有50块钱找您，我到外面找老板去换开啊！郝老板说，换什么换，都给你。请问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下次来还可以找你吗？桃儿有些尴尬，她没有手机，更没有号码，但她灵机一动说，你只要跟老板说想找我来唱歌，就一定能找到我。说完，他朝郝老板很有礼貌的点点头，便摇摇手退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