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少女峰的笑声
期待也是一种欲望,这种欲望往往都是那么美好。
转了两次车才到了因特拉肯。阿尔卑斯山横亘在眼前,山下,嫩嫩的草,浅浅的绿透出一丝鹅黄,让人不忍去触碰它。黄色的小花在草丛中努力向上,争先恐后地开放。山上,白雪覆盖着山峰,连绵起伏,我没有看到那个传说中害羞的少女,我看到的是那些棱线镂空浮现,看到的是白色的,绿色的,红色的反差对比,看到的是那些高的和低的,那些刚毅的和柔美的正在进行一场对话。
天空布满了乌云,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漂动。我一点都没有失望,乌云始终都在那很高的地方玩耍,没有去遮掩山的裸露。凝视着这一切,凝视的入了神,直到一个声音响起,“火车来了”。
火车朝劳特布伦嫩驶去,近处,屋顶和草地从身边匆匆掠过。远处,银装素裹的阿尔卑斯山却缓缓地移动着。视野的半径不同,让我有了速度的错觉。
我飞快地去回想自己的五岁,完全是模糊的,分不清那些可怜碎片的年️月,碎片也不能拼接起来。我能想起的就是那片空白中几个模糊的点,那个点还没有丁点色彩。
我把视线拉回他的身上,他也在凝视,两只小手放在桌上,两只眼晴望着窗外,似乎我在他身边并不存在。能让他安静,静的象一潭水,是窗外那划过的一道道线条,还是瞬间消逝的颜色参差的深浅?是谁敲打了他的窗户,是谁拨动了他的琴弦?
“你在想什么呢?”我终于忍不住的问道。
“你说的到少女峰要坐红色的齿轮火车,好久才能坐?”
“我们到了劳特布伦嫩再转乘火车去翁根,到了翁根我们就乘红色火车了。”
“你能确定那个火车有齿轮?”
“我确定,去少女峰的路太陡了,没有齿轮,年纪大的火车上不去。”
他眨眨眼睛,转过头去,那潭水又恢复了平静。
火车还在奔驰,一幅幅画面还在飞快地掠过。窗外那些小草被阳光轻轻抚过,阳光照耀在屋顶上,一些被反射了,一些被吸收了,我看到的是那些鲜艳的红。
翁根的风是凉的,凉风可以穿透两件衣服。阿尔卑斯山展示了它刚毅坚定的构图,早先沉入海底那些深层的岩石挤压而形成了褶皱,侵蚀的力量啃咬这庞大的褶皱而被推挤上来变成了山脉,大自然如同锋利的刨刀,山峰被削成刀刃,山谷被扩宽。风推动着雾缓缓移动,刚刚看到的那座山峰,被白色遮掩住了,刚刚那块白色,又露出了山峰的轮廓。
山和雪的背景中,那辆红色的火车好耀眼,火车前的他正拉着我仔细看这列火车,看火车的颜色,看火车那个奇怪的齿轮,看那个只有1.0米宽的轨道。
红色开始启动,在坡上爬行。艾格峰隧道内一片漆黑,偶尔走到有光亮的地方我们可以看到当年那些开拓者的照片。车轮和钢轨的磨擦声忠实地伴随着我们。
“这个隧道1896年动工,用了16年的时间建成,没有这条铁路我们就上不了少女峰”。我继续说:“那个时候没有机械,他们是靠一双手完成的,他们真的很勇敢,很了不起。”
“你说,我是不是也很勇敢。”他问了一个我没有想到的问题。
“当然你也勇敢,你到少女峰来就是勇敢。”
“那你怎么不表扬我。”
“哦,我忘了。”
史芬克斯平台被大雪包裹着,雪,从茫茫的天空中倾洒到平台。四周的所有都隐身于白雾之中,没有一点踪迹。那个蜿蜒的阿莱奇冰川在哪里?那个阳光与浮云在哪里?还有那个德国的黑森林?
失望刚刚升起,一个声音惊动了我。
“阿尔卑斯山,我来了!少女峰,我来了!”
循着那个声音,我看到一团火红,火红的手臂伸向天空,手心向上,任由雪花的降落。脸,仰望着天空,任由雪花轻轻的抚摸。
“雪会化吗?”他看见了我,大声地问道。
“雪会化的。”
听完我的回答,那个火红在尖叫中跳跃了,激情推挤着他在平台上奔跑。奔跑中摘下了手套,让那双手完全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他弯下腰去,抓了一把雪放在鼻子下,皱着眉头去嗅。
“你在闻什么,······你在闻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我在闻它的味道。”
风,吹过来了,呼呼作响。迎着风,他仰起脸颊,纷纷飘落的雪落在纯净的脸上,他用手一抹,雪没了,他笑了。他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出冒着烟的气体,气体触碰到雪花,雪化了,他又笑了。落入掌心的雪在一片片聚合,他合上掌一搓,雪变成水了,他笑的更灿烂了。
雪,落在火红的衣服上,没有停留,滑落了,化作纯净的水,携带着他的笑声流到了山脚,顺着沟壑流到黝黑的森林中,流到晶莹剔透的图恩湖中去了。
还是那个灰蒙蒙的天,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我笃信那个连绵的起伏就在那里。还是那𠆤灰蒙蒙的天,没有阳光的刺激,但我笃信那一缕缕灿亮的光没有消失。还是那个灰蒙蒙的天,看不到树的绿翠,但我笃信绿色阔叶就在山间和平原里。
我刚刚的那个失望突然消失了,心中开始涌动出初见大海时的那种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