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第三章 水兔子（二）
上一章 《越人歌》第三章 水兔子（一）
墓生走到家的时候，夜色已定，老师父已经焦急地等在家门口，见墓生回来，便安了心，沉着脸问：“夜不归宿，去哪了？”墓生仰着头看着老师父历尽沧桑的脸，欲言又止，老师父心下软道：“回来便好，吃饭去吧。”吃饭的时候，墓生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明天到哪里去找小郡主呢？
话说那两个造型奇特之人，气宇轩昂的羽扇翩翩的那位叫做“鹤叫天”，背龟壳像背着房子的那位先生叫做“龟不服”。据说他们年纪很高，百岁老人见到他们都要俯首称孙子。二人乃是南疆人长寿的象征。他们行动诡异，步履从容。江湖上有句话说：“不动似动，动似不动。”说的就是他们。
第二天，墓生一早起来，跟老师父念了几段经，吃罢早斋，就跟老师父说：“爷爷，那个小妹妹说跟我去找水兔子，我要出去了。”老师父听了想小孩子顽性，水兔子是江湖轶闻，传说它的肉跟唐僧肉一样很好吃，然而世上哪有这种不伦不类的怪物，相信传说的孩子都伤不起，去就让他去吧，于是呵呵笑道：“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墓生又来到池塘边，却不见小郡主的踪影，墓生很失望，就坐在池塘边发呆。想如果有水兔子，那水兔子长什么样子，既然叫兔子，那肯定很像兔子，但又能在水里活着，那肯定有鱼的习性，墓生把鱼跟兔子结合起来想了一下，突然被这种怪物吓了一跳。
墓生发了一个半时辰的呆，当已经找不到可以令人发呆的事的时候，就听到有马蹄的声音，抬头一看，便见小郡主骑着一匹矮脚马开心地走来，那匹矮脚马，似乎比小郡主更开心，走路都像是在跳着舞，颠得小郡主咯咯直笑。
须臾，马到跟前，墓生笑道：“你哪里弄来的马？”小郡主笑道：“我偷的。”墓生道：“你眼色不济，怎么偷了一匹这么像猪的马？”小郡主道：“要你管！”其实这匹马，除了从脑袋看出它是马以外，脖子以下的都蠢得像猪一样。小郡主跟墓生说道：“上马，我们去山那边找水兔子！”边说边挪出了半个屁股的位置，墓生爬上马屁股，二人一马，屁颠屁颠地往山那边走去。
这马不仅像猪，而且走路也像猪，半天挪不了几步，有时候迈步出去还犹豫下一只马脚要不要跟上，断断续续的，让人恨不得踹它一脚，好在这马志在千里，走路不止。
墓生怨道：“这马真慢！”小郡主道：“不要嫌它，它已经很努力了。”墓生道：“有些事，是怎么努力都没用的！”小郡主就咯咯笑了。
那马听了，心下不爽，他妈太看不起马了，觉得有必要争气一下，心中就爆发了小宇宙，长嘶一声，欢脱地往前跑去。
墓生惊道：“这马疯了！”小郡主道：“抓稳呀！抓稳呀！不要摔下去了！”这马奔驰许久，前头还气壮山河，气吞万里，让人一时间误以为这是一匹宝马。后来大概是腿太短的缘故，每次尽力一跃都跃回原地，再一跃便往后退了半尺，墓生道：“不对啊，这马怎么倒着跑了？”小郡主急道：“快把它屁股调到前面来，不然我们又跑回去了！”
那马跑了半天，突然感觉头尾不分，方向不对，于是就很羞愧，很不好意思地停在路上，满脸彻耳根通红。
墓生跳下马，道：“路也不远了，我们走着去吧。”小郡主赖在马上，道：“不好，我还是骑马吧。我惯来是有坐绝不站着，能睡绝不坐着！”墓生叹口气，想这小妞真是够懒的，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呢？摇摇头，牵着马往湖边走去。
二人方走到湖边，就听到湖那厢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小郡主连忙滚鞍下马，一脚把马踢走，拉着墓生躲到草丛中，探着脑袋往湖那边看。只见一群武林人士，热血沸腾，血气方刚地在湖边打群架。
那些武林人士，都打红了眼，满脸凶恶，吆吆喝喝，喊爹骂娘，唾液横飞，拿剑的把剑当刀使，拿枪的也把枪当刀使，拿棍的还是把棍当刀使，只有拿刀的才是正统，因为只有他们把刀给用正确了。
小郡主道：“都是武林高手耶！”墓生问道：“这些武林高手为何打架？”小郡主道：“不知道！可能开武林大会吧！”墓生讶道：“开武林大会就打架？”小郡主道：“选武林盟主呀！”
那些混战的武林高手中，只有两个自始自终是没动手的，一个是羽扇翩翩“鹤叫天”，另一个便是房奴先生“龟不服”。此二人在前一天与墓生和小郡主有过交集，小郡主指着鹤叫天与鬼不服道：“那两个人不就是昨天给我们糖吃的人么？想必他们武功是极差的，都不敢动手。”墓生见此二人于混战中来去自由，毫发不损，道：“不见得哦，他们才是绝顶的高手。”小郡主道：“那是因为他们老了，没人稀罕跟他们动手！”墓生道：“想来武林人士都是尊老爱幼的，不如我们过去问问？”小郡主道：“问什么？”墓生道：“他们为何打架呀？”小郡主将墓生扯住道：“找死！”
其实这群武林人士打架的原因是这样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湖中有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传言：这个湖呢叫做“雪湖”——因为别的湖是绿色的，只有这湖是白色的，所以叫雪湖。
传说雪湖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兔子，叫做“水兔子”。从进化论的角度来看，不存在这种兔子。但从民俗传播学的角度来看，世上不仅有这种兔子，而且还跟唐僧肉一样，乃是有莫大的顶级药用价值的。所谓“三人言虎”，于是世上便有了这种兔子。
于是各位武林豪杰为了得到这种兔子，都在四处打探雪湖的地理位置，最后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这个雪湖。
本来在雪湖蹲点的武林人士很少，盖因当时流传地区有限，头脑清晰的人也不少，近几年就多了起来，因为鸽子的养殖技术得到了提高，飞鸽传书的传播速度是极快的，那些聪明绝顶的武林人士为了一己私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们一窝蜂地聚到雪湖，然后安营扎寨，在雪湖边吃喝拉撒睡，守株待兔，跟后来的春运抢火车票一样。
后来在雪湖蹲点抓水兔子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便出现了人口膨胀，土地资源紧张，武林人士往往豪狂，常常有抢夺地盘的事情发生，但因为有中间人调停，所以也不至于发生大的悲剧。
这次群殴事件，乃是在一个呼噜声中点燃，所以说“星星之后，可以燎原”。
有一个武林人士因为白天守水兔子太辛苦，晚上睡着以后，不小心就打起了呼噜，呼噜声之大，震耳欲聋。打呼噜又叫“鼾症”，乃是白天身心过度操劳而产生的。另一个武林人士，却因为太辛苦而睡不着，非常苦恼，这个失眠的武林人士听见这鼾声，非常不满，就过去把此人拍醒，那人睡至中道而醒，也非常不满，就骂他是王八羔子，那失眠的武林人士就扬言说你他妈再打呼噜，我把你鼻子给堵了，那打呼噜的武林人士说你堵我鼻子我就骂你娘，失眠的武林人士说你骂我娘我就拍死你！打呼噜的武林人士就说你他妈的敢？失眠的武林人士就拍了他一板砖，打呼噜的武林人士就跳起来，飞一脚把失眠的武林人士踢到帐篷外，撞到了一个正在湖边解手的武林人士，湿了他一裤子，那解手的武林人士因为白天刚刚与人争夺土地未遂，就窝着火，这时有人来忤他，就非常恼火，就要掐死失眠的武林人士，不料夜色太暗，失手掐到了一个无心睡眠到处乱行的武林人士，无心睡眠到处乱行的武林人士立马憋一口气，那解手的武林人士掐了他半个时辰都未能把他掐死，掐得不耐烦了，就道你好长的气儿！然后一脚把他踢到树上。无心睡眠到处乱行的武林人士是一个暗器高手，突然就飞出一把飞刀，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把飞刀飞出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这把飞刀飞到哪儿去了，就听见某处“啊”地一声，然后一个彪形大汉狂奔出来，大吼：“是谁？谁暗算我兄弟！明人不做暗事，快给老子滚出来！”然后就四处灯就亮了，武林人士都跑了出来，彪形大汉道：“来了这么多人？”便亮出开打的架势。众武林人士平日里都有嫌隙，早就谁看谁都不顺眼了，于是就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无怨无仇的就打有怨有仇的，便乱打起来。
那鹤叫天与龟不服后面才到，来到天都亮了，见此乱象，很讶异，二人想了想，商量道：“想必有人逮到水兔子了，他们正在争抢呢！不如我们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然后我们坐收渔人之利！”
后来墓生与小郡主就骑着马来了。墓生道：“他们再打下去，雪湖就要变成‘血湖’了。”小郡主道：“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找水兔子去！”墓生道：“你还真洒脱！”
小郡主依旧拿出胡萝卜，准备钓水兔子。墓生道：“你成熟点行不？”小郡主道：“兔子不吃胡萝卜吃什么？”二人走到湖边，找了个好地方坐下。那鹤叫天与龟不服转眼看见，就乐呵呵地走过去拱手道：“二位，又见面了，幸会幸会！”墓生道：“你们怎么不去打架呢？”鹤叫天摇着扇子道：“他们那些没天理的人，何必去跟他们争执！”龟不服问墓生道：“你们来此地作甚？”墓生指了指小郡主道：“钓水兔子来的。”龟鹤二人讶道：“水兔子不是被那群人抓了么？”小郡主听了气道：“原来被那些人抓了，难怪我钓了半天都钓不上来！”然后愤然把胡萝卜与鱼竿扔了，撅着嘴道：“你们帮我从那些人手上抢来，我叫我爹爹重赏你们！”鹤叫天与龟不服面面相睹。
鹤叫天与龟不服见那些武林人士打得差不多了，就踏着“动似不动，不动似动”的步法，见一个就敲一个，把这些武林人士一个个都给敲傻了。武林人士怒道：“是谁乘人之危，背后敲人？”龟鹤二人笑道：“听说你们抓到了水兔子，交出来吧，免得我们不爽杀人！”武林人士听了，终于恍然大悟自己为何要打架了，原来是为抢水兔子。武林人士上前朝龟鹤二人拱拱手，道：“原来龟鹤前辈也来了，失敬失敬！”然后一人瞪着一人，喝道：“是谁？是谁抓到了水兔子？”武林人士一个问一个，突然就静默不语，再然后就突然哄打起来。
墓生道：“叫他们不要打了，一腔热血都涂错了地方！”龟鹤二人笑道：“他们那些年轻人，就是太冲动了，说不听的！”墓生自小接触佛法，就养了一颗慈悲之心，为了能劝阻武林人士打架，就豁出命道：“水兔子，是我吃了！”话音刚落，万籁俱静。须臾，武林人士一哄朝墓生扑来。龟鹤二人见势不妙，就连忙抱着墓生与小郡主，用那种“动似不动，不动似动”销魂的步法逃走了。
四人逃到了山下，龟鹤二人就责备墓生道：“你这小鬼，你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性命不保么？”墓生摇摇头。小郡主兴奋地叫道：“太好玩了！”龟鹤二人摇摇头，对视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