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归去来兮(上)9
作者:魔小桑
图片来自网络白永顺站起身,挡住树贵即将落下的拳头:
“你他娘的是个男人不,是男人揍俺,揍个大肚子娘们儿算啥本事!”
侯树贵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顺口答应道:
“好啊,俺就连你一起揍了!臭娘们,男人不在家随便开啥门?还放个男人在这里故意整俺是不?”
俩大男人在堂屋里撑起架子,一个呼呼抡拳,一个左窜右跳,把个白永顺气个脸绿:
“好好好,俺爹咋救了你这样个人,死活不论理!不打了不打了!”
白永顺明显吃了个哑巴亏,抱着脑袋灰溜溜跑出去,又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离开了。
等墙头上的人都散了,树贵才急忙抱起地上的宋氏,这一抱不当紧,顿时给吓出一身冷汗来:
只见宋氏脸色煞白,肉袋子一般瘫在地上,两腿间汩汩地往外冒血,一汪紫黑色的血冒着泡沫,正朝自己脚下流过来。
他不敢再搬动她,急忙爬上梯子,冲邻居家大嫂求援:
“大嫂,快来帮帮俺,俺媳妇流血了!”
不大会功夫,一群小脚妇女围聚过来,有的点火烧开水,有的拿棉被来给宋氏垫到背上,树贵则跑到保长家,拉了自行车去乡里请郎中。
当侯树贵满头大汗地用自行车驼回个背箱子的郎中时,宋氏已经躺在当年拆下来的旧门板上,身旁包裹着满脸烟黄的小婴儿。
来帮忙的妇女们,只留了大嫂,其她人像躲瘟神一般四下散去。
“他叔啊,你媳妇这可真是黄泉路上走了一遭,血算是止住了。”大嫂一边说着,一边铲了锅底的草木灰盖住那摊血。
“咋睡门板?!快挪炕上去!”树贵黑着脸,像是对宋氏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他娘的,死人才睡门板哩!”
“谁敢动啊,一群小脚老娘们家。”大嫂擦把额头上的汗。
年轻的郎中给宋氏把了脉,又扎了银针,然后开了方子,便收拾箱子准备离开。
就在树贵推着自行车还没走出院门的时候,听得大嫂隔着窗户失声大喊:
“他叔!快回来!”
侯树贵赶忙丢下自行车跑回屋,年轻的大夫也紧随其后,抱着箱子走到宋氏身边。
宋氏的一只手搭在肚子上,一只手做着揽孩子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不是!这里!快来这里!”大嫂压低声音,急急地冲俩人摆手,树贵这才想起来,里屋还有仨孩子。
大丫趴在炕沿上,瞪着大眼睛对进屋的爹说:
“爹,弟弟凉,可凉可凉。”
侯树贵的心里咯噔一下,一个箭步冲上炕,只见宝贝儿子脸憋成了青紫色,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瞳孔已经散开了。
年轻郎中只探头看了一眼,便轻声说:“这孩子是捂死的,怕是被子盖住脸了吧。”
侯树贵憋住悲痛,脑袋上的青筋猛烈地冲击着那块疤,他抱过孩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求求你,救救俺儿,只要能救活他,你要啥俺给你啥……”
郎中拽不动地上的他,只好也对着跪到地上,无奈地说:
“只要能救的俺都不放过,你这娃……他已经过去了啊……”
医生搓着手起身出去,蹲到宋氏跟前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片刻,又给宋氏身上扎了一通。
大嫂把孩子们接到自家,这屋里也就侯八爷和宋氏,还有那嘤嘤如猫叫的不足月的小婴儿。
那夭折的男娃,也是大嫂亲自包裹好,拿块破席卷了,丢到一处河沟里。
按照风俗,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入土的,只有任其自然腐化或者被野狗吃掉。
宋氏靠母亲的本能支撑着,气若游丝地度过了七天难关,渐渐缓了过来。娘家听说了消息后,派哥哥拉了个小车,大包小包地送来些补品,还有些孩子的衣服、家用的物件等等。
侯树贵低着头,听大舅哥一通数落,心里总算是痛快了点。
怨我怨我都怨我——他一连串地喊着,边说边抽自己嘴巴。
大舅哥见这人认罪态度极好,并且人家也还在失子之痛中没走出来,也就不方便再说啥,吧嗒吧嗒抽了一袋烟,一跺脚拉上地排车离开了。
宋氏失血过多,加上情志郁结,一滴奶水都挤不出来,可是愁坏了侯树贵。
就在他拿自己脑袋往墙上碰的时候,白永顺带着媳妇找上门来,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
这个被突如其来的伤痛笼罩着的土坯房子里,静悄悄地坐着四个人。
宋氏萎靡不振地缩在炕上,树贵叉着腿坐在炕沿上,白家夫妇坐在炕对面窗户下的八仙桌旁。
白永顺终于站起身,冲宋氏鞠躬:
“嫂子休息罢,俺就过来看看。”说完示意侯树贵出来说话。
“你看嫂子现在这情况,不方便带孩子,不如让俺俩抱走,养大了两边都是爹娘,她想回哪回哪。”
侯树贵自从那天打了白永顺,便以为从此跟这个恩人的儿子断绝了来往,没想到这人居然有如此大的肚量,做出如此令他刮目相看的举动,倒是令他汗颜了。
他二话不说,返身走进里屋,抱了孩子出来:
“俺这妮儿,就交给你两口子了,大恩不言谢,自此两家亲。”
兰桂赶忙接过孩子,怜爱地亲了亲娃娃地小脸蛋。
“嫂子没意见吧?”白永顺朝里屋望了望,有点放心不下。
“她有啥意见,俺的孩儿俺做主。放心,保准不回头找你们要去。这娃,姓啥叫啥的,都随你们,也不求待她多好,能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啦,至于以后啥样,就看她造化了。”侯树贵说完摆摆手,示意他们快点走:“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