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顾农村世俗眼光非要活出自己的女子
那年五月份,太阳早早就升出来了,早晨家家户户琉璃瓦的上空还弥漫着昨晚未散尽的雾气,略微小冷。我们家还是那种老式的黑铁门,平日里黑铁门总是关着,一左一右的“八字”门把手特像个生气的小娘子,而今天的它也笑逐颜开,因为门框外张贴着红红的喜对联,格外的喜庆。门外成群的乡亲像挤团取暖的鼹鼠一样,分成好几个小堆。有低着头小声窃窃私语的,头还不停左顾右盼的;有叼着烟锅吧嗒嘴巴的,时不时远观一下的;还有的围在大强(我的大哥)身边,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还要给各种支招的。今天的男主角——大强一身的西装革履,头发有型,皮鞋擦得倍儿亮,从早上一起床就一直笑,估计现在有点表情僵硬了吧。那时我上初二,身穿一件红色褂子就跑出去跟着人群傻开心。
从长寿园最北边吹来的风在冒着炊烟的乡村上空久久盘旋,我和秀妹一起站在外面等着载新娘子的车的到来。爸妈早早被村里的乡亲好好打扮了一番,化装成比较奇特的样子,只见爸爸头戴一个已经有点破旧的草帽,身上不知被谁披上一件姑娘穿的大红袄,脸上被毛笔画的胡子,真人版的憨豆先生。在一旁杵着的妈妈也不逊色,一席碎花衫,头上突兀的冒出几朵大红花,身后还背着个大胖娃娃,围在爸妈周围的乡亲笑声、调侃声不断。我们长寿园千百年一直以来的习俗,未曾改变。随着鞭炮在远处噼里啪啦的响声,车来了,新娘子到了。那刻,我陷入了思绪纷繁之中••••••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我们家的老房子(最初的房子爸妈结婚的屋子),我比较内向,没敢过去,只远远听到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还有那抹白色,衬托的她就像一只傲娇的天鹅。只记得当时,我被喊过去怯怯的叫了声“姐姐”。后来的后来,穿白色衣服的女孩成了我的嫂子。再往后,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会讲很多故事、脑筋急转弯、会画画、会弹钢琴还会跳舞。在当时,她就是我学习和模仿的对象。
记忆里有件特别好笑的事情,在阿干上六年级时,她在我们学校的周边幼儿园里教书,她知道我每天早上吃的都是从家带的冷馍馍后,便塞给我一些粮票,让我早上去买热饼吃。然后,我一直揣着,没舍得买,要放学了,我去操场那边把粮票换成饼,那个卖饼的阿姨说,你确定都要换成饼?我说确定,再后来我的书包里塞了两个热气腾腾的饼,手里还拿着一个在啃,再后来三个饼都被解决完了,最后撑得我肚子疼,课本也被饼的热气弄得皱皱的。最后,她知道后一边捧着肚子笑,一边讲我是个瓜女子,吃不了可以放着。可她不懂得,我想的是她给我的是极好的,所以我要通通都放进肚子里。
那天,她怀抱一捧鲜花从容的从车上下来,哥哥一个公主抱抱着往家里走,在一边早都准备好的伙伴们直接上去“开干”,只见新郎新娘被喷的捂着头往前冲。我跟着潮水一般拥挤的人群追随着她,那天她就像一个女神,很美!繁琐的仪式,繁忙的人们,到了夜晚落幕,她一身大红色旗袍一闪到了厨房,在帮妈妈收拾白天剩下的盘子,很温馨。那一幕直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我一直觉得,她是上天赐予我们这个家的福气。我们这个家因为她的到来,多更更多的欢声笑语,更加的和睦团结、其乐融融,更多的是对我的影响。
一直的一直,虽然身份是嫂子和小姑子,但是我觉得我们如同姐妹一般和睦。当然,即使吵了,最后也和好如初。
有次,她答应要给我染发,一转身的功夫就忘了。去奶奶家转悠,看到她在给奶奶染发,一根一根银白色的头发慢慢地变黑,我觉得好神奇。我想如果我的头发可以从一根根黑色变成满头都是金灿灿的颜色该有多好哇。我带着小小的憧憬和期待试探性的问她,姐,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染成金黄色啊。她说,小孩子染什么!一句话把我堵回去了。回去之后,我的小小的憧憬破灭了,我一直闷闷不乐,在家里转来转去。她坐在沙发上,说我脸拉那么长,给谁看呢!然后我们就吵起来了,你一句,我一句,她倒没什么事,然后,我哭得很凶。后来妈妈劝和了,我乖乖的去道歉了,虽然记不起那时她的表情,但她最后的话却被我牢牢记住,她说:小孩不要耍脾气,不然大人都不爱。从那以后,我们一直和平相处。虽然,我的头发还是黑色的,生活也没增添多少色彩。
我们有时谈谈天,说说地,讲讲人生,来劲的时候,我们晚上看一部电视剧可以看到很晚,又或者可以跟着她去柿子坡里疯一把,拍很多的照片,再或者煮一些很奇怪的东西给我吃。我觉得那时的生活简单又有浓浓的乐趣。
我想想,如果说,在她没出现之前,我的生命是黑白的,之后则是多彩的。
哥哥嫂嫂刚结婚的时候,家里有置办音响、功放、碟机。他们迷上了KA-LA OK,甚至想把KTV里面那种灯光效果和四面环声也搬回家,太闹腾了,不过在当时我还蛮支持这种做法的呢。有时,夜晚九点多了,两个人还在唱着小情歌,你侬我侬。老爹老妈在火炕这边看电视,那边的声音盖的这边都听不到了,然后叹了一口气,哎——这两个孩子可真闹腾啊!
日子在不紧不慢的过着,我的初中三年转瞬就过去了, 高一那时的我在渭河以北读书,因为水土不服,天天闹肚子,瘦的成了骨头架子。功课也拉下了,第一次模拟考,名次都不知道去哪了,我为这个成绩难过的掉了好多次眼泪。中秋节的时候大哥做了两个小时的车来看我了,嫂子让他给我带的月饼,鸡爪。哥哥没讲几句话,但当时的我落泪了。我送大哥走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愈来愈远,我好迷茫,不知自己的路在何方。我带着嫂子对我的厚爱在这不怎么入流的学校里拼命的读书,学会坚强。那年夏天,我带着一股拼劲走上了我的正轨——进入了我做梦都想进去的重点高中。我想,我应该感谢的是在困境时嫂子对我的支持。
一个人若步入了正轨,时间仿佛也过的非常快。正当六月高考的日子,每个人心中都开始打起了鼓,而我却没有一丝胆怯,我的心里不知怎的,自信满满。在我高考的时候,嫂子负责接送我,没有一丝不耐烦。当我要进去考试的时候给予我的是眼神中满满的支持,她说,我无论考什么成绩,都没关系,尽力就好。 我懂她,犹如她理解我一般。记得最后考完英语的那个下午,阳光西斜,心情格外开朗。回家的路上经过一个摆地摊买干花的,嫂子为了奖励我送我一袋薰衣草的干花,那时我的心情犹如薰衣草的香味。
还想得起,第一次去大学报到,估计,我是全校最宝贵的大熊猫了。因为,我被许多人护航到宝鸡,有大哥和嫂子,有二妈和乐乐。四个小时的火车犹如半个世纪那么长。嫂子对我说了好多话,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是,那时她喜悦的表情,简单而有活力的打扮我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去陌生的城市,下了车,有点晕头转向。坐公车——到学校——签到——报名,一切按部就班。那天很快天就黑了,嫂子他们要返回去了,我站在校门口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竟然有点失落,往回走的时候回想嫂子说的话,“以后要独自生活了,好好照顾自己。”是啊,孤独的一个人生活。
不久,嫂子就怀孕了。在一点一滴的憧憬当中,嫂子已经生了。在医院里,最特别的小特特咿咿呀呀的躺在一边,另一边是嫂子,刚生产完没多久,她没了往日的精神,手也皴了,看着姐姐的手变得又黑又干。顿时,我心疼了起来,我的漂亮的嫂子哪里去了—— 我冲了出去,仔细的打开自己的钱包,掏出仅剩的一百去对面的药店买了瓶凡士林,把身上仅有的一百化开,拿出里面的四十给特特,就当我当姑的给小孩一点心思,虽然真的不多!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难过,时光是多么的残忍。但当我再次回到家里,嫂子又重新像一朵新开的花朵光鲜、靓丽起来。
我猜,也许她是冬月里不屈不挠的腊梅花;又或者是迎着寒风早早而来的迎春之花;亦或是一种永远盛开不败的的无名之花?不过她永远是我们大家眼前一道亮丽的风景,给我们向上的正能量。
后来的后来,在我上大三的那年一切都变天了。过年时,妈妈让我去叫她吃饭,那神色仿佛发生了什么,却没人告诉我。那个过年显得异常的冷淡。初二,嫂子的父亲和妹妹如约来走亲戚,饭桌上他们都在夸我懂事、学习好,而我听出了他们的尴尬处境,但是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没滋味的年很快过完了,他们的戏也演完了。嫂子不顾哥哥的劝阻收拾完自己的行李走了,也没有考虑到才一岁的孩子。一个家组建起来很难,拆散她却特别容易。而且当时的他们还是自由恋爱,也走到这样的境地?
过后回家,农村最不缺的就是流言蜚语。传到嫂子和吴田的一个男的好上了,因为人家在城市里有房。最后他俩没成的原因是因为男的家里是他母亲主事,如果男的要离婚他妈让他滚出去,房子也不给他了。听到这里,不禁感到一丝悲哀,难道城里的房子比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还值钱?我记得他们俩写的书信一个鞋盒都盛不下,那些爱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吗?
她始终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哥哥这么多年宠着她,爱着她,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嫂子搬走后,家里光她的运动鞋妈妈装了一个面粉袋那么多。记得以前哥哥还在游乐场上班时候工资一个月一万多,新出的苹果手机她看上了,哥哥预支工资也要给她买,只要她开心。这样靠物质维系的不对等的爱如何持续太久?
离婚后的嫂子在那片塬上,骂名一片。她在镇上的幼儿园上了一段时间的班后,认识了镇上的一个领导,走的可能近吧。有时候流言蜚语真的可以淹死一个人,但是她我行我素,从来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在她的朋友圈里,都是积极向上、正能量,连我不得不佩服她。一个人有多厉害不是看她在顺境中爬的多高,而是要看在逆境中她有多顽强。
一个女人要活的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这很难。我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因此,我穿衣保守,不交往不好的朋友,不喝酒不抽烟不纹身,这样的我简单无趣。到是,那些活出了自我、追求快乐的女人被大家诟病。也许,这仅是无聊的人们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吧,不然漫长的人生也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