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河在这儿拐了个弯
出家门向东,走过二百米的村街,再直折向南走三百米,便出现上一个缓坡,一条曲折婉延的长堤就卧在眼前了,这就是沣河河堤;那个八水绕长安之一的沣水所在。
河堤如卧龙一般静伏在终南山下;北侧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和土地上世代居住的我的小村人;南侧就是沣河。沣河出了峪口,眼见着一片无垠的土地,兴奋地一个翻身就撞在了一坏土上而东向一绕;就是这一绕,沣河就把我的小村抱在怀里了。
这儿是我和我的朋友们小时候的乐园。高冠河在这块儿和沣河合二为一,形成了一个三角的地带;成就了著名的东大温泉旅游度假区。
早先在两河的交汇处是有一块地的,那是我们村上三队的土地;大约有三四亩,边沿栽着白杨树,已经丈八高了,冬天种小麦,秋天种土豆,低洼处是一片荻园。荻子的根下野草丰美,草下会有叫半夏的中药,听说毒性强。我们常常挖掘出来些,计划着要毒死谁家的恶狗;却从来没有实施过。
或者在那片田地里我们掏鸟蛋。鸟会在荻子的顶端斜长着如刀片叶子的地方垒出一个窝来,极好掏;蛋也并不炒着吃,大多是被我们玩出蛋黄流出来,或者是一个已成型的血鸟的形状的东西出来。我们会就地挖个坑把它埋了,再插上一只狗尾巴草,算是纪念。
河堤的临水处,大都长着叫国柳的树,树身东拐西歪的,一看就成不了材,却是作面案的好料,不俱刀砍斧剁的。国柳有发达的根系,如丝如线的,常年没在水中也不妨事;多半扎在土里,一部分在水中。水中的那部分正好作了河虾的巢。青色的如豌豆大小的河虾被热锅一焙立马成了焦黄,放在嘴里,在牙齿间一挫,嚓嚓有味!那时候,我们对河虾不感兴趣;既没多少肉,还须废一星油来。大多是,趁村什字那个小商店人精不注意的时候,摸一把盐来,算是焦盐虾了!
沣河在这儿拐了个弯来沣河玩,大多都是在午后。先要在浅滩的地方刨出一个小坑,坑的底部铺一层石子,一会儿水就清了。那是我们一下午饮水的源泉;那时的沣河水是甜的,上游也没有被污染,解渴最美了!
家长对我们是有任务的,就是要割猪草。这是我们给家长要交的作业。当然,那时候我们没有作业。这是我们幸福所在。
夏日的午后太阳还正毒。选一处有树荫的沙滩,把衣服铺在上面,就可以酣然入睡了,沣河自然的风吹着,要多美是多美。
或者干脆不睡,赤脚在沙滩上跑;沙滩被太阳晒了一天,聚了太多的热量,你得快一些,才不会被酌伤;也是治脚气的土方子。
河里是有鱼的。一种滑如油,快似风的鱼,有窄窄的身子,我们叫“鲤鱼条”的,最常见;我们最喜“锅盖蚌”,肥而笨,手感好,肉也多。“鲤鱼条”喜群居,一出动就几十条。弄一根八号铁丝,只在鱼群中一奋力一抽,总有三五条的收获。用柳条窜起来,提回家去,可以抵今的猪草。
沣河的石头多;大如斗,小如米粒儿。螃蟹就匿在大小石头的缝隙间,翻开石头,一个下午也会有十几只的收获。沣河的螃蟹有青色的背和白色的肚。那时候,吃蟹是很残忍的。直接拧掉大钳,放在嘴里嘎吱嘎吱的咬着吃。他的骨头补钙,他的骨髓,有咸味儿。
沣河在这儿拐了个弯要游泳须去水深的地方;站在高处,一个猛子扎下去,老远才探了头,是好水性的体现。我们的对岸是溪流村。沣河在这儿拐了湾直扑过去,劲太大,势过猛,极易冲断那边河堤,溪流村就在水冲击最大的三处用石头垒起了三个“水舰”,用以减轻水力,拔水朝向河中心。久而久之,就泛出三处好的港湾来,正适合游泳。
一山不容二虎,一河岂纳二龙。常常为了争这一片水域而起纷争;没有谈判环节,只是打;沣河两岸石头有的是。一时间,如核如桃的石头就在两岸对掷,有了一个词叫“开火”。之后的每天午后,当双方人数聚到一个合适的量时,就不用谁发令,嗖地从正在游的水中撤出,战斗开始。战端一开,无止无休,一周乃至一个暑假,这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刻,开火才是男人解决问题的办法,最激动人心的。
两村也联姻。我爱人就是溪流村的。我们常常嬉戏;是不是开火的时候你看上了我。因为那个时候,女孩子偶尔也参战,诸如负责运送弹药(石籽)。当然我们有时候也有君子之风的时候。两边组成队伍,双方各出一个人在沙滩上摔跤,三局两胜;或者。五局三胜。但最终的结果,无论如何,还是要打起来的。不上战场的男孩子,不是有种的男孩子。
沣河的岸边,有一处桃园的。桃子不大,也很少见桃子脸上有绯红。是村上三队的。偷桃和与看桃的老汉的斗智斗勇,是我们一个夏天的必修课。两个人关系要上升得快,就是一起干坏事!这个真理就是在偷桃时总结的。吃桃的喜悦,和被逮住打屁股的的尴尬,是两件光荣的事情,都可以成为朋友之间豪壮谈资。偷上了是运气好,被打不哭就是硬汉子不屈的形象,同样受人尊敬。绝不能做一个判徒之类,也不会说出谁谁谁也偷过。这是义气问题,义搏云天,人人敬仰。
沣河在这儿拐了个弯沣河也有也有桀骜不驯的时候,只是我们没有见到。听说在五八年,下了一个月的雨,在一个晚上沣河决堤了黄水进了村边的场院,整个麦草琛都漂了起来。还有人说看见龙了,沣河的拐弯处有两个并排的腥红的大灯笼,在上下游荡;有人说那是龙的眼睛。每听到这一段儿,我都羡慕那个看见过黄水上有红灯笼的人。我想看,又怕水进了我的院子。
沣河不光是我们的乐园,也是我们的母亲河。夏天的时候,只要在河当中挡出一个堰,河水就乖乖地流进村子的两条大渠里,再二分四,四分八;稻田就呼呼的长起来,穗子就一天一天的沉甸甸起来。
这是沣河对于我们的厚爱,是大自然的多情赐予。但是好像我们谁都没有对她说过谢谢――大恩是不言谢的。
渐渐的我们长大,不再和沣河玩儿了。再渐渐的,土地也不那么重要了,再也没有沣河的水流到村上田地里来。再后来我们去了城里。沣河就与我们渐行渐远了。
不是她放弃了我们。是我们,无情的抛弃了她。今天,在这个秋分后的早上,我沿着昔日走过的路,沣河的河堤,来表达对她的感激。
沣河,您是我们切近母亲的河。这片土地和地上的人感谢您!
沣河在这儿拐了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