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老家有个哑巴，脑子也有点问题，他家有兄弟四个，他是老二，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

哑巴一家挺不容易的，全家就一个劳动力，要照顾四个孩子。从我记事起哑巴就一直捡破烂，捡瓶子，捡破纸，捡乱七八糟的东西。每天脸脏兮兮的，头发长长的，见人就啊啊啊的叫，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哑巴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小的时候，我和小伙伴每次经过他家门口的时候，他就呲着牙，露出一口黄牙，吓得小伙伴们惊慌逃脱。

后来哑巴成了英雄。大概在我们十岁左右的时候，有调皮的男孩子成群结队的去潭水边游泳。一天中午有几个男孩子去游泳，游到深处的时候，一个小伙伴腿抽筋了，直在水里扑腾着喊救命，其他小伙伴惊得去岸边找人帮忙。大中午的哪有什么人啊，都在家里休息，只有哑巴在附近捡垃圾，可惜是个傻子。哑巴听到这些小朋友的呼救，也啊啊啊啊的叫，可是哑巴怎么会游泳呢。哑巴慌忙跑开了，跑的飞快，回来的时候拉了一个大人过来，救了那个溺水的小朋友。那个大人说，哑巴抓着他的衣袖，啊啊啊的叫着，非拽着往这边过来。

至此之后，大人们都说，哑巴一点都不傻。可哑巴还是逢人就啊啊啊的叫，呲着牙笑。

哑巴一家过得很是拮据，四个男孩子，且不说哑巴，三个男孩子需要盖房子、结婚娶媳妇，这一切都靠着哑巴爹。哑巴爹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总是沉默着，对哑巴心怀愧疚，后悔没有去给哑巴看病。哑巴妈不喜欢哑巴，因为生哑巴特别费力气，差点没了命，结果还是个傻子。哑巴妈见哑巴捡回来的没有用的破鞋、破袋子什么的，就会骂哑巴，骂哑巴是个傻子，骂哑巴啥也不会做，还不如死了算了。

老大终于结婚了，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老三领了女朋友回家，见家里没有单独的房子，就说，没有房子不结婚。老三急了，冲老爹大喊大叫，离家出走了。至此，哑巴家整天都是阴沉的氛围，哑巴妈骂骂咧咧的，哑巴爹更不说话了。哑巴每天都很早就出去，很晚才回来，回来背着一袋子空瓶子，对着哑巴爹吃吃的笑，哑巴爹看着哑巴脸上红色划痕，以及乱糟糟的头发，裂皮的嘴唇，默默的擦眼泪。后来，有一天中午老四在家的路上，看到哑巴在1米多高的水渠里捡瓶子，大叫了一声“哥”，哑巴看到是老四，高兴的举起手里的瓶子，啊啊啊的叫着，眼里渗着泪花，这是哑巴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哥。

大概过了两年，老三回来了，全家都很高兴，哑巴也不例外，哑巴看着老三，指着堆放捡的瓶子的地方大叫，手里比划着给他，老三笑笑说，这傻子。

后来，家里因为老三的婚事又开始大吵大闹，老三砸了锅碗瓢盆，大声嚷嚷，还不是因为你们留着钱给那个傻子，他是个傻子，又不能娶老婆，留着钱给傻子干啥，他就是咱家的累赘，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二天傻子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老爹和老四去找过，没有找到。

后来有人说，傻子死了，被车撞死了，高速公路上有个瓶子，他翻越栏杆，去捡瓶子，结果被车撞死了。

哑巴娘在去地里锄草的时候，发现地头有很多很多的空瓶子，哑巴娘抱着瓶子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