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夜晚，有一些夜晚，我还记得，没有忘记。”

高中迷恋的星空

    旧时无灯的夜晚，夜如襁褓，人如稚子，沉入襁褓安眠，往往是栖息的时分；遥遥无期的夜晚，属于孤独者与追梦者，面对念念不忘的呓语与追赶，白昼温柔翻身背对，留下漫长的失眠和绵延向世界一端的黑；还有一些夜晚，隔绝山海，只有万家灯火照得夜与昼一般通亮，但人依旧伸手不见五指地盲，贪嗔爱怕，夜晚沉默不言一一容纳。

    我的夜晚，我还记得，没有忘记的夜晚。那是一些有风的岁月，它扬起人的衣摆纷飞，风烈时满眼是泪，风止时满目花草。少年残像烛火般摇曳，眉目安和星辰般永恒，欢笑与哭泣随着风拂过脸颊留在身后，平铺成一路的浅白月光。

  高中时期我是匹栓不住的马，不野但抗拒绳索，就像草原上许多牧马一样。岭南小城温润，素心人居多，是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没有禁摩托令和单双号出行，马路上永远是面目各异的热闹景象，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热闹，归于热闹本身的温度，而不是大城市里冷冰冰的车水马龙，人与人之间隔着车窗，鸣着喇叭尖锐地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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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的那些夜晚，与挚友结伴在马路上兜一整夜的风，常常是他载着我，一边交谈着要去哪，一边漫无目的地转，我们行驶在夜的海洋里，像两个不会掌舵的水手，说笑歌唱，任风改变航向。这是在白昼所不能体会的，入夜风凉，温热的背匍匐着星光月光，掬手可捧，挚友整个人都发亮，像是一座泄出光芒的珍贵矿藏。如果说生活是石头的话，从他那里，我就会凿出金子。所以，我时常惊喜得无法回应他所说的话，或许沉默能把时间最大限度的延长，那些兜着风闪闪发亮的夜晚，会被安放进年少最信任与亲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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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会提起内蒙古的夜晚，那里留着我对自然最虔诚的瞻仰。当地的居民告诉我，有许多旅客像我一样，在见识到内蒙的夜晚后都说想一辈子留下来牧马。

 我描述不出是怎样的月亮站在地平线一侧，把光拧熄让夜从天际倾泻出来，你看得清所有肉眼可见的星辰，包括银河深处无尽的光，像一只巨大的瞳孔与你对望，要把你整个人吸进光年就此不老。爸爸温柔地告诉我，若是几十年前的夜晚，这样的景色你抬头就可以看到。十五岁的我听这话时怅然若失，在篝火狂欢之夜挣脱开陌生人的手，穿过熟睡的羊群，穿过牧马人围起的栅栏，走进草原深处的夜晚。

 远古旷野的风吹开我，探寻我，拥抱我，把心底的最后一丝褶皱抚平，漫漫星海宽广，历经亿万年的古老纯净把我的目光从此变得悠长。这是夜的第一场洗礼，隐约忆得谁曾说，“如果身边没有站着一生之爱，就不要去看落日与星海。”那时我还小，茫茫人海如漫漫星海，望不穿，览不尽，觉得陪伴是种奢侈，但我知道会有人来。

 几年后一首《乌兰巴托的夜》唱得我在深夜辗转难眠，胸腔似堵似空，夜晚是个容器，盛满人的柔情与泪水，也装载人的渴望与怀缅。我古稀一般恋旧的心态让我不断从夜晚中走进另一些夜晚，只是他们或清晰或模糊，风成了耳边的呼啸，月只是枕絮般纯白，就连满天星辰也开始黯淡无光。

 我再也找不回那些夜晚了，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慢些走吧。患得患失间我是否还应该庆幸我并没有老去，因为我还放不下。

 老者怀旧如院前品茶，边饮边笑；少年恋旧却似醉在他乡，愁容不展。

 夜晚缄默不语，拥我入怀，它说你看，风穿过年年岁岁不停歇，月与星亘古不变卧于苍穹，哪样不在？睡吧。

 睡眠正如死亡。我睡去，梦到风是夜晚的呼吸，月是夜晚的心脏，星辰是夜晚的眼睛。我睡去，而我的夜晚永远不会睡去。

 白昼翻身背对，不予理会感怀。因为天亮时刻每个人都要醒来。

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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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献给 赵远洋

                                      笔稿写于2015年圣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