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杀猪过年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猪,一头或者两头,都是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打猪草喂养,不像如今合成饲料喂养的。
一般来说,一头猪会养差不多一年,过了腊月,人们便开始准备杀年猪。
如今可能觉得只是杀一头猪用来吃肉,但在当时的农村,杀猪有着一套约定俗成的仪式,也代表着农人对于生活的期许。
村子里专门杀猪的老爷爷到了腊月很忙,因此要提前预约。
简单一点的,在某天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打个招呼,就算预约了。如果隆重一点,则要专门抽了时间,一般是下雪天或者吃过晚饭后,人们都在家的时候,父亲会带上一瓶酒去到老爷爷家里,一起点上烟聊聊天,然后说定了日子。
到了约定的日子,父亲一大早就起来生好火盆,将煤炭烧得红红的,或者是年前准备的大块儿干柴,然后叫我去请老爷爷来家里喝罐罐茶,吃烤馒头。母亲则比较忙碌了,必须负责烧好几锅开水,家里的锅、二叔家的锅,邻居三爷家的锅,都一大早就开始烧水了。
等到烧好了水,老爷爷也喝完了罐罐茶,吃完了烤馒头,开始在磨刀石旁边不慌不忙地磨刀。他有两把刀,一把窄而尖利,是真正用来宰杀的,另一把则略宽,刀刃也是相当锋利,用来剔肉。
当然,做完了这一切还不能动刀,还得问卦。
父亲准备好香炉,摆放在堂屋的桌上,点上香。香烟袅袅中,老爷爷拿出两只牛角状的卦签,双膝跪地,卦签抛起,落在地上。他凝视着,对着呈现的状态斟酌,说出“利”或者“不利”。
有时“不利”会出现好几次,这时父亲便会问:“今年有点麻烦吗?”老爷爷会说:“没事。”然后继续问卦,直到出现“利”。
这时一大群人已经摩拳擦掌,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去把猪赶出来。”随着父亲一声令下,我和一群小孩子便把猪从圈舍里赶出来。
一群人立即将猪团团围住,紧接着纷纷出手,在猪声嘶力竭的挣扎中捉住煮的四条腿和尾巴,将猪摁倒在一张矮木桌上。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猪忽然明确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开始竭力反抗,叫声也是凄惨高亢。
一群人当然要用力,不能松手,否则猪很可能逃跑,再要抓住就会大费周章。倘若猪逃跑了,也有种“煮熟的鸭子飞了”的感觉,会显得不太吉利。
老爷爷则看准时机,对着猪的心口刺出准确有力的一刀,猪的叫声显得无比痛苦,很快就无力了。这时候,母亲已经准备好了大盆,用来接猪血。
,在鲜红的冒着热气的猪血顺着刀柄涌出的时候,老爷爷用手中裁印好的黄表纸沾上一些猪血,拿到问卦的香案前烧了,算是对神灵和祖先的感谢。
接到的猪血是极好的食材,加上面粉和小苏打、放上酵子,搅拌均匀后放置发酵。等到猪血面团发酵好了,母亲则烧好一锅水,放上蒸笆,将猪血面团揉好,做成猪血馍蒸好。
刚出锅的猪血馍闻起来很香,我会直接拿出来吃。等到冷却下来,日常吃法是切片加上肥肉瘦肉一起炒,出锅前再放上切好蒜苗,味道简直无与伦比。
好吧,说得我都快流口水了,现在接着说杀猪。
放血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去毛。几个人抬起猪,放到一只大木盆(类似于电视剧里面古代洗澡那种)里,打来一桶桶热水倒进去,再加入适量凉水。随后,几个人手里拿着焦炭,砸着猪皮去毛。猪毛坚硬,也可以卖钱,一般都给了杀猪的老爷爷。
去毛之后则要上架,上架前会先取下猪头放在一边,再用两只铁钩子穿了猪的后腿,倒挂起来,由老爷爷开膛破肚,拿出内脏、肠胃清洗干净,卸下猪腿,将猪肉切分成块。
我好奇于猪的身体如此复杂,总会问东问西。一旁抽着旱烟锅的三爷总会耐心解答,告诉我哪个是心,哪个是肝,哪个是肺,哪个是腰子,还有扔掉的苦胆。
三爷说:“猪(身体构造)和人是一样的。”
值得一说的还有猪尿泡,会清理干净,充上气之后作为孩子们的足球。
打理好的猪肉会给杀猪的老爷爷一块,作为酬劳。当时并不给钱,给钱是后来的事。还有猪腿,带着猪尾巴的那一条一定是送给重要的人,比如岳父岳母(准岳父岳母),比如德高望重的长辈。换句话说,如果有人送了你一条带着尾巴的猪腿,那一定说明你对此人有着相当重要的意义。
至于猪肉的吃法,不用多说,红烧肉,包饺子,白菜炒肉,土豆片炒肉,炒猪肝,炒猪肠,凉拌猪耳、猪头肉,等等,一道道都是过年的美味。
那时人们的邻里观念相当好,杀了猪的人家会给没有养猪的邻居端来几块猪肉和猪血馍,就说是给孩子吃的。孩子的我们未必能吃多少,但也会对炒好的肉块和猪血馍流口水。
在物质不那么富足的年代,新年里我们在家吃猪肉饺子,吃炒猪血馍片,去亲戚家拜年吃各种蔬菜炒猪肉,吃着吃着就觉得不好吃了,觉得还是偶尔吃到的牛羊鱼肉好吃,鸡肉也好吃。
如今村子里的养猪的人越来越少了,想吃的东西随时可以买到,过年的味道在一年年变淡,但每当临近年关,我便想起那些年的村庄,杀猪的老爷爷忙忙碌碌,人们在火盆旁抽烟,大笑着去猪毛,一群孩子们在场院上踢着猪尿泡做的足球玩,母亲炒好一盘肉端上桌来犒劳帮忙的大家,大家一边吃一边说着味道好坏。
所有这一切,构成了难忘的儿时年味儿,久久萦绕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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