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亦有道 ~西欧自由行之二十五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近读老子《道经》，开篇这段话，引我有点开窍，不禁联想起在西欧遇到的几位丐帮人士。

一次是在离埃菲尔铁塔不远的人行道旁边，看见一位穿戴整齐梳理干净的银发老太太坐在草坪上。她不是面对走过的行人，而是侧着身子在看脚下一只藤编小筐子，里面清清爽爽地铺着衬布，有两只小兔在筐子里吃草。兔子不到一捺长，毛白白的，小眼睛亮亮的，小嘴巴不住嘴地吃。Cute！我拿出手机，打算以铁塔做背景，视频或者拍照。还没开始，老太太转过头来，朝我伸出一个手指头，并用眼睛示意身旁一只收钱的小茶缸。呃，难怪里面都是一元的硬币。我摸摸口袋，硬币倒是有两三枚，可是马上要去地铁买票了。地铁没有人工售票，机器只认硬币，找小商店换硬币挺麻烦的。我摇摇头，只好收起手机离开。

对于这位遛兔子的老太太怎么评价？我当时的想法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人家就是玩这种小确幸，你要是跟就给个钢镚儿，不跟就别拍照留念。读了老子，有点新感悟，愿者上钩的说法有点俗。求乞，不是必须磕头作揖乞求同情，可以保持自尊，就像这位。巧妙地创造市场需求，就可以达到盈利目的。这样做，其实有点像摆地摊做小生意，你愿意买我愿意卖，等价交换吗！

另一次是早晨在布鲁塞尔某繁华大街，地脚跟上海的淮海路差不多。商店美丽模特的橱窗外面，地上铺着一条脏被子，上面龌龊着一条更脏的，爸爸妈妈儿子坐在上面发呆。这有碍观瞻呀！我走近时有心没心地扫了一眼，恰好对上妈妈的眼光。妈妈跟儿子说了句什么，儿子立马站起来，跟在我后面，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同时伸出小手。我转过身，摇摇头，继续走。他不舍，继续跟。我又停下，更加坚决地摇头摆手，他又跟了几步，估计没戏，就回去了。他们是从哪里来的？看样不像阿拉伯人，阿拉伯难民进了欧洲就行，有什么必要大老远跑到比利时来？我估计走出去有五六十米了，停下来，转过身，又一次看着他们。谁知道妈妈的目光一直跟着我，于是小男孩一溜小跑过来了。旁边是个里院，没有人，不知道为什么我领着他拐弯离开人行道，到了里面。男孩大约十岁，瘦瘦的，眼睛很亮，很机灵。我摸摸口袋，只有一个五毛和几个一块的硬币，就给了他五毛的。他没想到会得这么个大票，一般来说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地摊，给钱不过是一毛两毛。他咧开嘴巴笑着，伸出大拇指给了我一个赞，还说了个什么词，不是英语也不是法语。于是我想起最初的疑问，用法语问他是哪里人。他看样不懂法语，但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了个发音像“罗马尼亚”的单词。我懂了，看五官像是偷渡过来的罗马尼亚人。

离开后，我一直在自责，应该多给点儿。他们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么灵气的孩子，落难前没准儿有良好家境还可能是重点学校的尖子生吧？好在蚂蚱也是肉，五毛欧元也比没有强。要说他们的成功之道，选址/location很重要，这是成功的第一步，淮海路肯定比崇明岛的人流量好很多。第二，瞄准重点客户然后契而不舍，对于他们来说，有时候精准远距离的步枪营销术要比喷散弹的猎枪管用。看过一本英文版谈市场营销的美国大学商科教材，记得前言里说：营销 /marketing是可以广泛运用的，不仅仅限于商业，对非盈利行业也管用，比如宗教服务业。此话不虚。

还见过几位乞讨者或者流浪汉，除了最常见的喷散弹等待施舍之外，也有一些歪招儿，只是我不太欣赏，就不细说了，比如露宿街头的流浪汉，居然养着两只毛皮铮亮的大狗，据说那样冬天取暖有奇效。我佩服的丐帮有道者，二十年前在尼日利亚倒是遇到过一位，她是约鲁巴族居住区某无名山头的一位丐帮女巫师。那里也是拍照要交费，不拍照随便看风景。听说她筹款是为每天一次的免费粥买米，我给了她一些钞票，拍照时邀请她，她欣然应允，又招呼饿着肚子上山来喝粥的同胞一起合影。合完影分别前，吟唱了一段好长的歌祝福我，说是我往东走，有个什么大神骑着白马护佑我，他火眼金睛，能看见十座山以内的妖魔，还有顺风耳，能听见一百座山里精灵的说话。往西走，好像是火神保护，反正是往哪儿走都有法力无边的大神罩着。她们信奉的是原始宗教，她说的是约鲁巴语，我听不懂，不过随行的当地朋友是约鲁巴人，她给我同步翻译成英语。这套神道，听着比神算子香港黄大仙有文化多了。跑题了，可惜这是非洲不是欧洲的故事。

为了帮助文言文不好的朋友理解上面的老子语录，抄一下梁海明版本的译文：“道是可以用言语来表达的，它并非一般的道。名也是可以说明的，它并非普通的名。无形无名是天地的始端，有形有名是万物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