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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安1976》:像葛小宝那样观世界后——

2020-04-14  本文已影响0人  吴玫

阅读禹风的长篇小说《静安1976》的过程中,我总是想到陈平女士的中篇小说《七宝楼台》。

不像禹风将小说的主角葛小宝和白晓静的人生长路定格在了1976年,陈平始终追随着女主角乔安她步步惊心的成长历程,直到她实现了人生梦想,那时,已经跨入了新世纪。从篇幅到时间跨度,两篇风马牛不相及乎的小说,怎么就让我总是情不自禁地由此及彼呢?就因为《静安1976》和《七宝楼台》讲述的故事发生在上海或者与上海有关吗?

对。

《七宝楼台》的上海部分的重头戏虽然止于1966年,但是,正因为乔安母女不得已撤离了"有法国梧桐的嫩海牙,有无花果树下幽深的弄堂"的上海,原本只能蛰居在工人新村甚至棚户区的葛小宝们,才有可能入住《静安1976》所呈现的区域:江宁路、陕西北路、南京西路。上海市民都知道,改革开放之前,那一带被称作上海的上只角。

《静安1976》之前,作家们更倾向于将同情给予被迫失去位于上只角家园的乔安母女们,却鲜少关注当固化的阶层被意外踏破后,突然破除的阶层与阶层之间的壁垒,给原本肯定无缘上只角风情的在下只角长大的少年,带去了什么样的冲击。

静安区少年儿童图书馆,一栋老洋楼

葛小宝跟着父母寄居的"无花果树下幽深的弄堂"里曾经漂亮过的带花园的老房子,原本属于朱家。众所周知的原因,朱家被赶到了底层潮湿的后厢房,"二楼被分隔出十五六个房间,分配给十五六家人家来住。什么系统分来的人都有,教育局分来的老师,公安局分来的小警察,医院分来的夜班医师,工业二局分来的厂干部,也有不晓得啥路数来的无业者,不是从前资本家屋里的小开,就是谁谁谁留下带不走的小老婆……"为不小心放跑了一只金屎虫而掉眼泪的葛小宝,在故事结束的时候,因为朱家落实了政策不得不搬离老房子,可就因为曾经在老房子里住过一段时间,葛小宝的见识就跟一直生活在工人新村或棚户区的孩子不能同日而语:"他不记得自己啥时起,为啥原因把立场搬到了房东朱家一边去的"。

身在其中的葛小宝不知道原因,读《静安1976》的人知道,那是因为葛小宝生出来就被忙于抓革命促生产的父母寄养在了朱家,也就是说葛小宝是由朱家的老姑娘一手带大的,"外头这排下等人,猢狲穿西装",朱家老姑娘无时无刻不再葛小宝耳边叨叨着的类似话语,决定了"小宝觉得老家具摸上去跟家具店卖的便宜货不一样,他欢喜摸那些老而潮湿的木纹,尤其喜爱沉甸甸往肺里头沉下去的老木头气味"。试想,假如没有住进朱家老宅二楼的机缘,葛小宝哪能听得到朱家老姑娘那一句句又酸又涩的吐槽?又怎么可能摸得到堆在朱家后厢房里的旧家具?葛小宝在朱家老房子二楼隔出来的一间小屋里看到的人和事以及物件,肯定会沉淀进他后来的人生中。

同样会沉淀进葛小宝人生里的,还有武家的故事。

武家姆妈除了跟小宝家一样住在朱家老房子的二楼外,还跟小宝家一样,喜欢在顶楼晒台上栽种花花草草,"每到三伏天,武家姆妈就用白石灰把晒台整个涂上一遍,反射阳光。看上去大热天落雪。她包揽了大晒台东边的女儿墙,花花草草养起来比小宝阿爸有格局,繁复多样、高矮简密、错落有致"。1970年代,为衣食担忧的上海市民谁有闲心种花弄草?可见,武家姆妈是个有故事的女人,这不,天生敏感、开始通过朱家老房子里形形色色的房客观世界的葛小宝,就在武家姆妈身上投注更多的注意力。我们或可将葛小宝对武家的特别关注归因于武家姆妈有三个姿色了得的女儿——纵然是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时代,少年的春心却不会因此而僵死。在非灰即黑的1976年,武家姆妈的3个女儿是一道别样的风景,一定会被葛小宝收录到了记忆里。不过,让葛小宝学会条分缕析看世界的,就武家姆妈一家而言,是那个被她们扔在过道里、跟武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臭老太婆。既然是武家的人,臭老太婆何以被武家推到房门外?风尘女子、小老婆等等与臭老太婆相关的字眼,1976年的葛小宝也许还不懂,但是,武家姆妈家的故事,已经注定了葛小宝有别于那些在工人新村或棚户区长大的男孩、男人。

1970年代静安寺的样子

让后来的葛小宝变得与众不同的,还有插队落户后一进家门就大哭不止的朱家三女儿、依凭仅有的一点姿色起伏沉沦的拉三马红娣、一门心思要抢占朱家更多房子的苏北房客小苏,等等。

不过,将来的葛小宝回忆起1976年的自己,首先想到的,一定是那个名叫白晓静的女孩。家境优渥、骨骼清奇、落落大方的白晓静,就算在1976年的静安区,也是一朵白莲花,也就是说,假如没有因缘际会跟着父母住进静安的江宁路、陕西北路、南京西路一带,葛小宝遇不到白晓静这样的女孩。禹风让成绩优秀的葛小宝帮助白晓静从懵懂的差生变成考上了上海的神仙学校外国语学校好学生,这个过程,谁又能说白晓静没有在影响着葛小宝?

读着《静安1976》,会想到《七宝楼台》,那是因为两部小说给了我一种错觉,仿佛乔安母女的离开,给了葛小宝们住进静安的可能。假如没有这种替换,以葛小宝为代表的那一群上海少年怎么不可能越过自己生活的环境看到更广阔、更丰富的上海?如此推测,绝不是为了粉饰乾坤颠倒的那些年,而是觉得,

禹风用虚构的《静安1976》真实记录的,是一个被他之前的作家所忽视的一个角度,那何尝不是历史的一个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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