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的礼物

（我的大哥）

大哥是何时有的女朋友？无法确知，应是我们搬到下东院开始的吧。她与大哥同是农场知青，春节随大哥回家过年，很能做活并且很会讲话，母亲喜欢，与邻居们一起撺弄我唤“嫂子”。

其时，嫂子的模样模糊不清了，亦如现在一般的精瘦吗？过年家里添了人口，就显得与以往不同了，搓麻花、炸油糕、蒸枣馍、溜丸子，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嫂子做花馒，需用梳子印模、剪刀裁边、筷子捏折儿，盘、绕、穿、堆，各法用尽，点红枣缀青丝上笼屉，不消多时，蝴蝶、蜻蜓、雏菊便飘上餐桌，从来过年没有如此欢快、如此热闹！

（我的大哥大嫂）

大哥除去给我一个能干的嫂子，还带回两箱书，是农场知青送我的，连环画居多，中间也有大部头的，残损略有味道，竖排繁体《三侠五义》一直是我的珍藏，可惜借出即断了音讯，其后每一本书就都有了自己的身份，登记造册！这是还老师教我的，做个读书人，走出寂寞、走出自“我”的圈子。

除却满箱的各色图书，大哥大嫂另外送了我一整盒的“米淇淋泡泡糖”！

方方正正的白色纸盒里，摆放着两行五排、二十块厚厚软软的“小孩吹泡图”，蓝蓝的底，衬着硕大的白色泡泡，按顺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轻轻咬一小角儿，再原封包起，细嚼慢品，待至味同嚼蜡、欲呕难耐的时节，才舍得打开糖纸，补一小口儿，就这样，嘴里的蜜胶越聚越多，吹出的泡泡越来越大，“啪”地一下，或闷或脆的爆破，薄而粘的白膜糊上额头、鼻尖和下巴，自得其乐且心满意足地笑过之后，扯下白膜，填入嘴中，继续“含英咀华”，直至蜜胶坚涩。

吐故纳新，玩味索然，它旋即成为我手中的玩物，捏扯抻拉，创造出无数的神仙鬼怪、千树万花，蜜胶由白及灰——及黑——及不堪入目，继而和土，平素收集的“宝贝”统统登台亮相，小刀木棍、糖纸烟盒，剪贴组装，恰似“泥人张”的传人，其趣无穷。

蹂躏已极，仍不舍将泡泡糖丢弃，悄悄放在院门外的窗台上，偷窥谁会来拾，为着诱饵的鲜活，黑炭般的胶合物上覆着一张蓝色吹泡图，邻家孩子如获至宝的各样表现，幻成我闲暇时的窃喜与坏笑。

十岁那年的寒冬就这样活活泼泼地滑过了，春末夏初，糖纸发粘，泡泡糖拉丝难剥的时候，盒子里还存着两块蓝色“米淇淋”，不知父亲是怎么发现它们的，许是味道香甜诱人，已逾天命之年的父亲大人，忙不迭地将其咽下。

家人大惊，父亲茫然，腹内若隐若现地忸怩了两天，我猜泡泡糖一定涨了又爆，爆了又涨，自行运作，不然何以解释父亲的肚子那么能唱“空城记”？

（我的大哥）

《桥里 洞外》是晓今自传体散文集，是对童年生活的回溯，如果在我的文字里，你能找到相似的成长经历，便是我最大的奖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