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我随时会骑上灰色马,再见!”
作者|五花马
戊戌年龙抬头的日子,那个风流毒舌,快意恩仇的人走了。
李敖,名如其人,凭着一只笔、一个不低头的灵魂、一对看穿人性的眼睛、一颗无人可及的聪明头脑、一股气,大刀狂舞,傲娇一生。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人与人若要分高下,不在财富地位,就在这一点儿气。由于缺了这点儿气,从五四之后,再也没有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中国知识分子,拥有和李敖一样的影响力。
“樽前作剧莫相笑,我死诸君思我狂”,他不需要时代来肯定他,因为他本身就代表着时代,何须盲从者肯定?
2005年“神州文化之旅”一次公开活动中,有记者现场问:“李敖如果您想对自己有一个总结的话,您打算怎么去写您的墓志铭?”李敖回答说:“我已经把我的尸体捐给了台大医学院。所以我告诉你,我死了以后,会先经过大体的解剖,身上的器官能捐给别人的就捐给别人,不能捐给别人的时候,就把骨头架子挂在台大医院,让那些恨我的人,骂我的人去指指点点骂个痛快。所以我告诉你,我的下场可能就是尸骨无存,像利玛窦一样,像万历皇帝一样,是尸骨无存。所以也就不需要墓志铭了。”
余光中说越是天才越怕死。“莎士比亚最怕死。一百五十多首十四行诗,没有一首不提到死,没有一首不是在自我安慰。毕竟,他的蓝墨水冲淡了死亡的黑色。可是他仍然怕死,怕到要写诗来诅咒侵犯他骸骨的人们。千古艰难惟一死,满口永恒的人,最怕死。凡大天才,没有不怕死的。愈是天才,便活得愈热烈,也愈怕丧失它。在死亡的黑影里思想着死亡,莎士比亚如此,李贺如此,济慈和狄伦·汤默斯亦如此。”
李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曾经有人问到关于死亡的话题。他引用圣经中的一段话作答:“《新旧约全书》启示录第六章第八节有一段说,‘见有一匹灰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死’,我告诉你,我随时会骑上灰色马,再见!”
这又让我想起另外两位留下自为墓志铭的人,徐渭和张岱。纵观历史,这样的人往往才高于世,土木形骸。他们怎样看待自己活过的生命?度过的尘世?相遇过的众生?
狷狂潦倒一世的徐渭说:“渭为人度于义无所关时,辄疏纵不为儒缚,一涉义所否,干耻诟,介秽廉,虽断头不可夺。故其死也,亲莫制,友莫解焉。尤不善治生,死之日,至无以葬,独馀收数千卷,浮磬二,研剑图画数,其所著诗若文若干篇而已。剑画先托市于乡人某,遗命促之以资葬,著稿先为友人某持去。”
而有“七不可解”的张岱则说:“自且不解,安望人解?故称之以富贵人可,称之以贫贱人亦可;称之以智慧人可,称之以愚蠢人亦可;称之以强项人可,称之以柔弱人亦可;称之以卞急人可,称之以懒散人亦可。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学仙学佛,学农学圃,俱不成。任世人呼之为败子,为废物,为顽民,为钝秀才,为瞌睡汉,为死老魅也已矣。”
好一个“亲莫制,友莫解”!好一个均亦可、皆可为、俱不成!直面千疮百孔的人生,接受无处不在的颓唐,冷观宝相庄严的虚伪。这世界,许多灵魂忙着来,许多灵魂忙着去。来的原来都没有名字,去的,也不一定能留下名字。能留下一个名字已经不容易,留下一个形容词,傲娇一世如李敖,更难。我来,我见,我征服,然后死亡征服了我。...........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处于这个时代惟有道家超然的愤世嫉俗主义是不冷酷的,然而这个世界终有一天自然而然的会变好的,目光放远点,你就不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