糌粑飘香

   才八点吧，桑吉卓玛用老马的电话打给我：“老师，今天去我家吗？”

    难得的周末。连续10天的上课，叠加的早晚自习，让我疲惫不堪。

但我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你们先回去吧，等太阳出来，暖和点后，我骑自行车来村子里转转。”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要了我的电话号码。桑吉卓玛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她让我叫她桑卓。

     我热了昨天的剩饭，边吃边看这边的国培项目的培训课程。又来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是桑卓用他爸爸的手机打来的：“这时坐爸爸的车和我们一起去吧，可以沿路看风景！”

      百度地图上，自加查县城沿雅鲁藏布江而下，到龙巴村38公里。

     原来是桑卓让她爸爸专门为我安排的的行程，她们一家都住在县城姨妈的家里，外公外婆在家种地放牧，他们周末不用回去的。

      桑卓家的房子是新的，有两级院子。第一级是停放车辆的，上两步台阶到达的第二级是主院，左手是单层的是厨房，右边的房子大小差不多，门锁着。正前面是两层的楼房，从院子的楼梯上去，是厨房的楼顶平台。从平台进入二楼的客堂，左边佛堂很典型，精美的唐卡下面有一排有年份的木碗，是纪念故去的亲人的吧。  

桑卓带我村游。她说家里有十几头牛，不宰也不卖的。早晨把它们赶到山上，牛吃饱后会自己回来，不用去接。村里的园子很多，无论是核桃树，还是庄稼地，都会用铁丝网或者石墙围起来，防止牛羊的踩踏。树林也围起来，为了保护蘑菇。一小片树林里一次采的蘑菇就可以装满三个大口袋。山上有熊，偶尔还来院子里摘苹果，吃小牛。桑卓见过一次熊的。

    附近农家乐的园子，有很大的水池、果园以及游乐的地方。正是初冬季节，红叶中棕色的小木屋，幽静深邃，美丽而神秘，透漏出一种庄严和神圣。有一棵梨树还满是果实，桑卓个儿矮，善于发现地上的果子，她说掉下来的才好吃，树上的可能还没熟。整个农家乐的工程还没有完工，而且好像停工了很长时间，但的确是孩子们的乐园。

    桑卓的爸爸会一点日常汉语，我们的交流，还是要桑卓来翻译。他计划带我到农家乐去吃午饭，我让桑卓帮忙拒绝了，我说就在家吃糌粑。

     等我和桑卓村游回来，二楼平台上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苹果、核桃和桃干，装酥油茶的暖水壶也提上来了。桑卓的外公比划着请我坐在里面，喝酥油茶。茶杯必须满上的，哪怕我只喝了一小口，他们都立即添满。

     没有风，阳光温暖舒适。四野一片金黄。几棵巨大的核桃树，正在悄悄地准备越冬，不时抖落几片黄绿的叶子。空气中散发着一阵阵香气，近处有袅袅的青烟，是哪家阿佳点的香炉。村里巷道里有几头悠闲的半大小牛，一点也不想打扰树头鸽子们的亲昵。

     藏餐也跟着摆上了。先端上来的三样中，我认识木桶的青稞粉和小盆装的奶渣。还有一团圆馒头似的食物，卧在大盘子里，正中间插了一把小刀。桑卓的爸爸告诉我，这就是酥油，做奶茶和糌粑用的。我傻乎乎的，不知道怎么吃，瞥见旁边的桑卓，就让她给我做。她说：“我？”我说：“是啊，我不知道怎么做呢。”她说：“那我下去洗手。”她洗完手上来，在她爸爸的指导下，先将酥油茶倒进碗里，然后从木桶里盛出青稞粉，用一根食指将青稞粉和酥油茶搅拌起来，捏成一个个鸡蛋大的丸子，递给我。我用手接过来放在嘴里。面有点干，粘在口腔上颚处，不愿下来。我有点尴尬，桑卓指着我面前的小碗说，你可以吃这个。

      才发现桌上又多出一个小碗，里面有大半碗白色的浓粥，星星点点的掺有红辣椒星子，还有一盘煮得开裂泛着油光的带皮土豆，旁边伴一钵辣椒酱，一大盆萝卜炖肉皮。跟着又端来一盘嫩白焦香的大饼。

      因为面比较干，青稞特有的清香在我咀嚼时，溜得满口满鼻都是，口水和胃里的消化液猛然泛滥。我端起粥喝了一口，活泛了口中的糌粑，才腾出口腔来。“好吃，真香！”我望着桑卓的爸爸说。嘴里的粥生出一种新奇的味道，咸咸的有点辣，既有牛奶的清香，又有内地发酵过的豆浆菜那种特别的味道，让我的味蕾一下子欢快起来。还有一种新鲜植物的香气氤氲而起，那应该是绿色的细草茎一样的碎末发出来的吧。我问桑卓，这粥的名字是什么，她用藏语问她爸爸后再跟我说：“没什么名字，就辣椒汤吧。”她爸爸用半生的汉语告诉我，用这个——他指着奶渣——做的。桑卓补充说，捏成团拍在石头上，把水挤干，酿造的。

       吃了两团糌粑以后，我想尝尝那焦香漂亮的白饼。这是青稞面做的，桑卓说要放辣椒和酥油的。桌上没有筷子，我有些为难。她爸爸撕开一张饼，桑卓接过去，用勺子给我涂上辣椒酱，她爸爸用小刀划下一小块酥油，摁在饼上。我接过来，准备将饼折叠成夹心。桑卓说不是这样的，她撕下一小片饼，在我手中的饼上蘸了酥油和辣椒酱，让我吃。我大口的嚼着，饼的焦香，辣椒的刺激，酥油的腻软绵香一齐袭来，满口满身都是，绵延不绝的舒服。

    “ 你再吃这个！”桑卓的爸爸指着萝卜炖肉皮对我说。他示范着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一大块滴着油的肉皮，添上萝卜片，放在嘴里大嚼起来。我还是先尝尝土豆，涂上一小勺辣椒酱后，我把泛着油光的带皮土豆放在嘴里吃起来，香！这土豆是和肉一起煮的。我又试着用手抓滴着油的肉皮和萝卜，仿照桑卓爸爸那样直接放到嘴里，大概是萝卜的功效，肉皮一点也不觉得油腻，反而有我家乡腊肉的清香。近期生活少肉，食堂饭菜比较单薄，吃到这样的大肉，让馋虫一下子冒出来，不禁连吃了三大块，再喝两口辣椒汤，实在是过瘾。

   “ 这些都是自产的，”桑卓爸爸的这句汉语说的很清楚，“萝卜、藏猪、青稞、土豆、这酥油，都是自产的。”桑卓在一旁点头微笑，她用辣椒汤拌了青稞面，用勺子小口小口吃着。我说，你不吃菜吗？她说她喜欢这样吃，待会吃点萝卜。

      她后来用双手捏了一片萝卜，蘸上辣椒酱，吃了起来。

      感觉胃里已经撑得厉害，不能再吃了，我接过桑卓的爸爸递来的纸巾，擦擦嘴，喝下她外公递上的酥油茶，满身的自在和满心的感激油然而生。

       动身返程前，桑卓的外婆又装了一袋苹果和核桃，让我觉得先带给老人的点心太单薄了点。

       车行雅江边，对岸的房屋只有格桑花大小。

       峡谷居然这样开阔！

                                                                                  2018年1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