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寻音》｜24.彼岸
睁开眼睛的时候，钟九突然分不清，这里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大片的彼岸花在脚下绽放，将周围的一切都印成了血红色，天空雾蒙蒙的，有些压抑的感觉。花海的不远处，溪流静静流淌直达天际，水面上泛着磷磷红光，让这里多了几分梦幻的感觉。
钟九认识这个地方，忘川河边的彼岸花海，算的上地府最美的风景地。顺着河流往前走，就可以看见奈何桥，亡灵从桥上走向彼岸，进入新的轮回……
“钟大人！”不远处传来唤他的声音，钟九仔细看去，只见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朝他走了过来，他穿着判官府的淡蓝色朝服，头上带着珠玉金冠，这是只有判官府的最高长官才会有的装束。钟九一眼就认出了他来，是府上的崔钰大人。
不忍踩坏了身边开得正艳的彼岸花，钟九只得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就跑进这花海里面来了，明明不远处就有专门为行人铺好的石板路。
“听穆融说你在这里，我就找过来了。你这执着劲，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崔钰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穆融？……”听到这个名字，他竟感到极度的心痛，在他有些混沌的脑海中，穆融好像已经不在了……
“是啊，我还特意起早到你的府上，没想到你比我想得要积极多了……”崔钰一边说着一边翻看起手上的生死簿来。
钟九看着他翻书的样子，总算是想起他来这里的目的。今日，是宇文诺投胎的日子，不过这究竟是第几世了？已经记不起来了……
“找到了。”崔钰说着将生死簿放到钟九手上。“就是这个，李沐！这一世倒是规规矩矩的，还开粮赈灾呢。只可惜天灾人祸的，得了疫病死了，只活了三十岁。”
“嗯……”钟九看着书上的记录小声回应道。
“谢谢……”
他一边道谢一边抬起头来，然而崔钰已经不见了，连手上抱着的生死簿也一并消失。钟九愣了一下，好像刚才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他向四周看去，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奈何桥边，今天的奈何桥上，难得只有一个人……
钟九靠近了些，才发现这人是谁，心里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又有些愤怒。他不自觉地后退几步，那人站在桥上看着他，却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钟九这才发现，他好像又和自己脑海中的那个人有些不同……
“宇文诺？……还是……李沐？……”钟九不确定地对他说道。只见桥上的人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良久，随后伸出了手，就像是在邀请他一样。
“跟我走吧……”
他的口吻和神情就和当年一样……
如果那一天和他一起走的话，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对不起……”
桥上的人突然这么说，还是一副困惑的表情，然而这句话，却好像有什么魔力，让钟九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起来，什么害怕，什么愤怒，什么疑虑通通都消失不见，心如止水般平静。眼眶处微微发热，似有泪水在转，胸中憋着的一口气，也突然就泄了出来。
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执着了这么久，不过是在等一句道歉……
“跟我走……”桥上的人还在执着地说着这句话，好像这一次钟九不来，他就要一直不停地说下去。
钟九叹了口气，冲他微微一笑。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已经了无遗憾……
“我知道了……”
他这么答着，便走到了那人身边，桥上的人一把拉住他的手就朝着奈何桥的另一头走去。
钟九看着前方，奈何桥的对岸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走过去究竟是重获新生，还是万劫不复，这一刻，竟然都不重要……
“等一下！”
身后传来熟悉的叫喊声，钟九身子一抖，赶紧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那个穿着道袍，抱着古琴的小道士，就站在身后的不远处，他看着钟九，露出一副不舍又气鼓鼓的表情。
“修武？”钟九看见他，突然便高兴了起来，一下子就松开那人拉着的手，随后他就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悲伤，甚至一度连呼吸都困难了。
修武看着他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
“九知音，你也太过分了，不是说好了，要照顾我姐姐的嘛！你别走啊，要是连你也走了，姐姐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
“要是活下来的话，求求你，照顾我姐姐，她叫……”
“阿容……”
大火中那句离别的话，原来不是梦！！
钟九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回过头，奈何桥上的人已经不见了，霎时间，整个世界山崩地裂了起来，忘川河，彼岸花海通通都在这一刻碎成了粉末……
“阿容，阿容……”
听见钟九虚弱的呼喊声，玄武悬着的一颗心瞬间就放下了几分。
“钟大人！”他一边叫着一边将他从邢架上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钟大人！醒醒，醒醒！！”
“咳咳，咳咳咳～”钟九咳嗽几声，狠狠吸了口气，这才慢慢转醒过来。瞬间，剧烈的疼痛感席卷全身，让他随意动一下都觉着生不如死，混沌的记忆再次清晰起来。是了，一千次的鞭刑，打晕一次没几下又会被打醒，来来回回都数不清是第几次了……
“嘶～咳咳咳咳咳……”钟九边咳边眯起一只眼，能清楚的看见玄武的表情从担忧变成了欣慰。只见他一使劲便将自己抱了起来，然而这一抱，身上鞭打的几处伤口也裂得更加严重……
“啊！……”钟九忍不住喊出声来，差一点又晕了过去。
“钟大人！你忍一下。没事了，丰都大人过来了，他们不会再打你了，可以回地府了。”
听见玄武急迫的声音，钟九心里只觉着感激不尽。然而现在的状况，开口道谢都有些困难。
玄武一路将他抱上了马车这才松了口气。
钟九坐在马车上似乎感到舒服了一些，急忙向玄武道谢。
“多谢……玄武大人相救，在下……没齿难忘……”
“钟大人什么话，上次东海有难，多亏了大人鼎力相助，才得以平安无事。玄武只不过尽了些微薄之力，何足挂齿。”玄武说着，又从衣兜里掏出那块玄武甲的碎片。
“这个碎片，是我爷爷的遗物，他当年为击退蚩尤余部而牺牲，尸骨无存，只留下了这一个碎片。经过了渭水镇的天劫火，上面的法力也已经耗尽了……”
“……对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钟九听了他的话，一时吃惊不小，愧疚的无地自容。
玄武立刻打断他的话，摇了摇头。“它能救得你的性命，已是最好的归宿，更何况这次的事情，也证明了金水阵不是战无不克。只是，原谅玄武再没有能代替它保护你的东西送给你。日后，只能多加小心，天庭这是非之地，还是少来为妙。”
“多谢……玄武大人教诲……”钟九说着就要起身行礼，奈何身上伤重，实在难以爬起来。
玄武见状急忙将他安抚在马车上，“钟大人安心坐着吧，道谢的话，日后再说也不迟，保重了。”说罢，这才退出了马车。
只见车子缓缓而动，钟九再撑不住，靠在马车上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