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脚

  不知是谁不小心扭坏了上帝家里的水龙头，大雨倾盆而下，一滴滴豆状大小的雨粒无畏地撞击着阻挡其前进的一切事物，瓦砾，地面，枝杈，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哗啦啦的雨水携着呼啸的狂风不断肆虐折磨着路上的每一个人，雨水侵湿着路人的衣裳狂风一阵呼啸而过带来种种说不出的心酸与痛楚，或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世人才会明白，原来幸福不过只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罢了！

  柳存打开热水器的开关，洒水口里喷洒热水，流入红桶中，桶的外壁依稀可以窥见有红纸曾经粘过的痕迹。柳存站在雾气腾腾的红桶旁发了会呆，耳边的雨声哗啦啦地刺进耳朵，寒风刺入骨髓，不由得颤抖。刚反应过来，才发现水已倾注一半，急忙关上，向客厅叫到：“若至，一起过来洗脚吧！我不小心装太多水了，够两个人洗了。”原本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的女子，走到鞋架上拿起自己的棉拖和一张小凳子走进了浴室。“一起洗吧！咱们好像很久没有在一起洗脚了”。女子点了点头，放下凳子，两人对坐着，“好像已经有十多年了，自从闺女出生以后，都是我和她一起洗，桶小，只能两个人一起洗，你自己在我们洗完之后重新打水洗”。若至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叫到：“你…你…你没有加冷水吧！”柳存用手点了点若至的额头“当然没有，这条铁律这辈子都是不能忘记的。”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这声笑包涵着多少心酸与甜蜜，无奈与幸福。

  记得那时候的他们刚刚大学毕业，1992年邓小平南方谈话，中共十四大，中国正在一步步朝着市场经济发展，国运即人运，对于成长在这一时代的人，“诗和远方”都比不上物质生活来得更切实际，野蛮生长的洪流充斥着每一寸角落，每个人都敏锐地感受到机会来了，每个人都希望通过自己的勤勉完成一次阶级的穿越，柳存与若至也毫无例外，每天早上灵魂还在床上呼呼大睡肉体却已经出现在第一辆首班车上，晚上拖着疲倦不堪的肉身回家只希望好好的睡上一觉，那时的他们实在是太累了，累得已经忘记自己究竟是嫁给了人还是嫁给了工作。也不知道这对新人过了多久每天只有“早”“我先睡觉了”“好困”等单调字眼，终于有一天若至拖着柳存同样面对面坐在红桶旁，一字一句地说道：“从此以后，每天晚上无论是否洗澡都要洗一次脚，一定要两个人一起洗，热水不可以加热水，只能坐在这里慢慢等，好好聊天，随便聊什么都可以。”，义正言辞，不容反驳。柳存当时只想蒙混过关，及早睡觉，马虎应付，甚至坐着坐着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终于有一次当他再一次在椅子上睡着醒来时看到周围只有浴室的灯还亮着，其余的黑麻麻的一片，巨大的变化使柳存不知所措，唯一的疑惑就是若至去哪了？耳边传来嘤嘤的哭泣声，细听，像是若至的，巨大的恐惧感侵入骨髓，慌乱之中穿上鞋，开灯，看到若至一个人倚在墙上抱头痛哭。“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若至一把抱住柳存，哭道：“柳，咱们才刚刚结婚，每天却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我好害怕，我害怕吵醒你，可我更害怕哪天我们只有工作没有爱了，我好害怕，我好怕，呜呜呜……”柳存用手紧紧地抱住若至，没有任何言语，只有手轻轻地拍打着后背，夜深人静，只有低低的哭泣声痛彻心扉。从此，“洗脚水绝不加冷水”成为这对新人之间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这短短的等待与洗脚时间是一天中最美妙的时刻，它是讲诉彼此今天所见所闻乐趣的时刻，它是彼此互相朗诵情诗一脸羞涩的时刻，它是一方向一方提出问题共同探讨解决方案的时刻……它是彼此生命中最神圣最有仪式感的时刻。

  热水渐渐降温，已经可以试着放脚下去。若至弯下腰，把手伸进桶中，用手在桶中转动，清洗彼此的脚。柳存用手抚摸着若至的头颅，看到上面的一根根白发，感叹道：“咱们彼此都老了，你我都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们，‘时代容易把人抛，绿了樱桃，红了芭蕉’木心先生这句话此时算是终于明白了”。若至微微扬起头，俏皮似的一笑：“要不要给你找个妙龄少女，让你重新焕发下青春的活力。”柳存点了点若至“就你皮，我跟了别人谁配我洗脚，只有你这样的笨蛋才会三生不幸嫁给我，你呀！以后要多笑，这样我才能永葆青春，女神的微笑嘛！”“嘻嘻！木心还说过‘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谁让我三生不幸爱上你呢？”………

  窗外的倾盆大雨哗啦啦地洒落在中华大地，狂风肆虐引起树梢阵阵狂响，在不远处的一家馄饨店里，一家四口吃着热腾腾的馄饨，一小孩迫不及待地将一热气腾腾的馄饨塞入嘴中，咕噜一声滑落，因太烫不断用手给扇风引得周围人阵阵狂笑，不知何处角落里传来《最冷一天》的“茫茫人海取暖度过，最冷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