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琳娜

瑟琳娜又失眠了，穿好跑鞋后下了楼，打开秒表准备进行十公里的夜跑。

除了道路两旁昏黄的路灯以及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小区里面安静极了，在又一个楼体的拐角处，瑟琳娜碰到了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生。那个女生仿佛在等她一样，一脸严肃地忘着她，旁边是背对着她的一个男生。那个背影有些眼熟，瑟琳娜经过辨认终于确定了那个人的身份。

“约……约翰？”

那个男生转了过来，一脸诡异的笑容，正是瑟琳娜的男朋友约翰。

白衣女生发出小声的笑声，把头歪进约翰的怀里，瑟琳娜的身子抖了一下，结结巴巴道：“你……为……为什么……”

约翰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抛给了瑟琳娜，瑟琳娜接住手机走到路灯下看向了屏幕。手机开启的是自拍模式，而里面的瑟琳娜瞳孔无神，颊骨下陷，颚骨凸出，面部肌肉全部松弛着，似乎马上就要从脸上脱落下来，显得十分骇人。

“这是谁？”瑟琳娜将手机甩了出去，大脑一片空白，两只手在自己的脸上胡乱地摸着，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医生说过手术很成功的啊！约翰，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约翰搂着那个白衣女生扬长而去，留下蹲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的瑟琳娜。

房间里的时钟敲了三下，月光透过窗子打在了茶几前的垫子上，那里窝着一只灰色的猫，睡得正酣。瑟琳娜从房间里冲出，险些踩到了那只名叫托米的猫，她直奔厨房，将杯子倒满水一饮而尽，再次倒满后望向窗户，那上面是一张缠满绷带的脸。

自从瑟琳娜上个月做完那次整容手术后差不多每天凌晨三点都会从噩梦中醒来，梦的内容大同小异，她这张脸由于变得丑陋不堪，她也因此失去了工作，爱情以及家庭。

“怎么会呢，我下了那么大的决心。”

二十二岁的瑟琳娜有着这个年龄大多数女孩儿的烦恼，迷茫而无助，工作生活一团乱麻。生活往往对两类人给予一定优待，富有才华或颜值突出，瑟琳娜巧妙地避开了这两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年，某一天瑟琳娜在酒吧遇到了一个失恋的男人，两个人促膝长谈后瑟琳娜动了情。

约翰既没有解决也没有同意，喃喃自语“她真的很漂亮”，瑟琳娜想了想，拉过他的手不断揉搓，道：“我听心疼你的，我很乖的，也想对你好。”

约翰的父母从小就离异抛弃了他，对此瑟琳娜倒也算有点感同身受，毕竟在自己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抛下她们母女二人离去，从此杳无音讯，偏偏她母亲还是一个聋哑人。但约翰不会是这样的人的，瑟琳娜这样想着，走在寒冬中也偷笑出了声。

瑟琳娜得到了一个机会，开始每天缠着约翰，想要跟他走到最后。这天，瑟琳娜翻看约翰的手机，看到了他跟前女友的合照，内心伤心不已，那是怎样一个美若天仙的女生，高挑的鼻梁，性感的鹅蛋脸，柳叶眉搭配大眼睛双眼皮，明明只是涂了口红却让人垂涎欲滴。

第二天傍晚，两个人一起去超市购物，结账时收银员突然对着约翰来了句“帅哥，你有女朋友吗”，还补了句“旁边是你母亲吧，还挺年轻的”。

所有的委屈化为了眼角的泪水，瑟琳娜送来紧握住约翰的手，一个人向外跑去，在超市门口一个女生递给了她一张卡片，说道：“小姐，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店，免费领取指甲钳，还能抽奖的。”

瑟琳娜看了她一眼，比自己还丑，心生怜悯，接过了卡片。

瑟琳娜坐在超市门口黯然神伤，想着从小到大都因为这张丑陋的脸而苦恼便更认为只要是自己能变得更漂亮一点一切都会变好的。她翻出手机发现没有约翰的消息后更是悲痛万分，掏出那张卡片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发现是一家美容机构刚开业正在做广告，特等奖就是免费整容一次。

瑟琳娜那颗沉下去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她把开奖区刮开后用手盖住，深吸了一口气后拿开了手，上面方方正正的“特等奖”三个字让她产生了短暂的窒息。

她掏出手机想要给约翰打电话，却发现电话已经欠费了，起身刚走进超市，就看到愁容满面的约翰，那个男人看来是很喜欢自己了，一脸的紧张是装不出来的。

“我要去整容，老公。”她喜欢这样称呼自己的男朋友，大概会多一点安全感。

约翰的脸上只剩下了诧异，“为什么”三个字还没出口就收了回去，他知道她为什么想整容，苦口婆心道：“你不要这样，过去怎样不重要，至少以后都是你的，也不要太在意别人的话，日子是我们自己的。”

瑟琳娜斩钉截铁：“我就是要变得更好看，追求美好总是没错的。”

“那好吧。”约翰叹了口气，先一步走出了超市。

日月即将更替，一个崭新的黎明将要到来，托米已经醒了，正在瑟琳娜的睡裤上来回地蹭着。瑟琳娜跑进浴室，将头上的绷带一圈圈解开，露出了自己的脸，高挑的鼻梁，性感的鹅蛋脸，柳叶眉搭配大眼睛双眼皮，简直跟约翰前女友一样美丽了呢。

瑟琳娜赶忙给约翰发了短信，打算约他明天见面，答应给他一个惊喜。其实从手术过后，约翰跟瑟琳娜的联系就寥寥无几了，约翰主动找她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约翰如约而至，看到了貌如前任的瑟琳娜，平时沉默寡言的他突然侃侃而谈，对她关爱有加，而这一切在瑟琳娜看来，完全是那场免费阵容带来的收获。

饭后，两个人顺理成章地去酒店滚了床单，约翰格外卖力，让瑟琳娜的高潮一波接连一波，尽管他一直叫的是前女友的名字，但是看到他躺在自己怀里酣然入睡的样子，瑟琳娜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出乎意料的是分开后半个小时约翰就发来了要求分手的消息，“我觉得我并没有完全放下她，这样对你不公平”。

瑟琳娜苦苦挽留：不会的不会的，我可以等你完全放下。

“本来的你还好，但现在，这样的你，无论我是否还惦记前任，都不会想要继续走下去了”。

悲痛欲绝的瑟琳娜回了老家，打算探望已经近两年未见面的母亲。

推开那扇陌生而熟悉的门，是已经年近半百的母亲。瑟琳娜一把把她搂住，却被无情地推开，母亲用手语问她是谁，为什么直接闯进来。

瑟琳娜指了指自己的卧室，又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用手语跟母亲解释着，告诉她自己就是她的女儿瑟琳娜，特意回来看看她。

母亲脸上没有表现出半点欣喜，只有惊恐，她颤抖着拿过身份证，嘴里发出低沉的嘶吼，用手语快速地比划着。

“你是哪儿来的丑八怪，装我女儿干什么！她都很久没消息了不可能突然出现！快从我家里面滚出去，我根本不认识你，还伪造了她的身份证是吗？”

那张身份证在清脆的咔擦声中被掰成了两半，瑟琳娜的母亲将它们扔在脚下，用力地踩了两下，又从衣服的口袋中掏出一张黑白照给瑟琳娜看了看。

“这才是我女儿瑟琳娜，你快点滚吧，不然我要打911报警了！”

瑟琳娜已是万念俱灰，跪下给母亲磕了个头后离开了老家，一路上哭的梨花带雨。

约翰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家也没办法回去了，瑟琳娜决定找到那家美容机构把自己整回去。

在整容机构接见她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开口道：“冒昧问一句，您有父亲吗？”

“这话说得，我没有父亲从哪儿来的，石头缝？难道您从遥远的东方进修了所谓的六学？”瑟琳娜的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的。”男子解释道，“十几年前我因为经商失败抛弃了家庭去了别的城市打拼，后来赚的盆满钵满，打听到自己的女儿不在老家来到了这座城市，便希望重新找到她们，我知道我女儿从小就觉得自己很丑——虽然在父母眼里她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天使，所以开了这家美容机构，在这座城市大海捞针，希望能找到有关她的线索。”说完又问了句：“所以，真的不是您吗？我看到您第一眼还真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瑟琳娜摇摇头，“并不是我，大概只是重名。您还真有心，十几年过去了，怎么突然又想起她们了？”

“就算不会被原谅，也至少可以多一点弥补的机会，错了就是错了。”

“虽然并不是我，但我愿意帮您找找看。”

本市最大超市的门口聚满了人，中间是一个脸上缠满绷带的女生，她手里拿着厚厚一沓卡片，便递给四周的人，边说道：“大家好，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店，免费领取指甲钳，还能抽奖的。”

一只猫正慵懒地靠在女生的裤管上，肆意而调皮地蹭着、蹭着，毕竟，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还认得瑟琳娜的物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