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遍地秦宫镜,惟因无口不可言。——闲读《随园诗话》(199)
【原书补遗卷一·一二】
余屡觅同年杨兼山大琛诗不得。今年到苏州,得其《古香堂诗稿》。《秦宫》云;“五丈旗飘复道宽,晓妆人试绿云盘。虚悬照胆秦宫镜,不见长城白骨寒。”《舟中》云:“断云作意横遥岭,明月多情送短篷。最爱风标两公子,一生消受绿芦风。”又:“春衣典尽还赊酒,鹤俸分来又买花。”皆骀荡可喜。
杨大琛,字兼山,乾隆四年(1739年)进士。著《古香堂诗稿》。
五丈旗,意思是杆高五丈的旗。借指帅旗。出自《史记·秦始皇本纪》:“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例:王闿运《郭新楷传》:“既乃叹曰:‘丈夫不假五丈旗,无由自见。’”
复道,楼阁或悬崖间有上下两重的通道。《墨子·号令》:“守宫三杂,外环隅为之楼,内环为楼,楼入葆宫丈五尺,为复道。” 楼阁间架空的通道,又称阁道。《史记·秦始皇本纪》:“秦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复道周阁相属。”唐·杜牧《阿房宫赋》:“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
绿云,比喻女子黑而长的头发:绿云扰扰,梳晓鬟也。借指年轻女子:雪鬓苍苍配绿云。
秦宫镜,典故,秦庭朗镜,《西京杂记》卷三:“高祖初入咸阳宫,周行库府……有方镜,广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有明,人直来照之,影则倒见;以手扪心而来,则见肠胃五脏,历然无硋;人有疾病在内,掩心而照之,则知病之所在。又女子有邪心,则胆张心动。秦始皇常以照宫人,胆张心动者则杀之。”后以“秦庭朗镜”称颂官吏清明,善于断狱。《初刻拍案惊奇》卷十一:“负屈寒儒,得遇秦庭朗镜;行凶诡计,难逃萧相明条。”
风标公子,鹭的别名。唐·杜牧《晚晴赋》:“白鹭潜来兮,邈风标之公子。”后遂以“风标公子”为鹭的别名。清·吴锡麒《江孟卿招饮净香园》诗之二:“风标公子来何意,添写白荷花畔秋。”风标,形容优美的姿容神态。
鹤俸,音hè fèng,即“鹤料”。唐代称幕府的官俸为鹤料。后亦泛指官俸。唐·皮日休《奉和鲁望病中秋怀次韵》:“因分鹤料家资减,为置僧餐口数添。”宋·陆游《被命再领冲佑有感》诗:“读书旧成癖,今但坐作梦。未能追鸿冥,乃复分鹤俸。” 清·王应奎《除夕》诗:“仅支鹤俸能供岁,轻掷鱼竿自取贫。”
骀荡,音dài dàng,意思是无所局限、拘束;自由放纵;舒缓荡漾的样子,常用来形容春天的景色,例:春风骀荡。
【闲言碎语】
袁枚的同年进士杨大琛,资料不多,对其生平不大了解。只看到有《古香堂诗稿》一书在乾隆年间有刻本传世,但无法看到其书内容。从《诗话》的零星记载中可知,其晚年在京当官,因为宠妾而与正妻反目。袁枚问:“君可记四十年前《赠内》诗乎?”杨大琛说不记得了。袁枚朗声吟诵:“百杵午窗频捣药,一灯子夜尚缝衣。”袁枚说,这些事情你都忘了吗?杨大琛只是笑而不语。我觉得,这个场面当时一定比较尴尬。在清代,纳妾并不受人指责,但宠妾而与正妻反目,则是坏了礼教的规矩,为世人所不齿。唉,人心易变,杨大琛四十年前为妻子写出如此深情诗句,谁能料,四十年后竟喜新厌旧到不顾惜自己官场名誉公众形象呢。人要变心,真会是不管不顾一切的。女人要是遇到这样的男人,只能自认倒霉了。
杨大琛的私德不好,但不影响他诗文的思想深度与文笔清秀。《秦宫》一诗,短短四句,既写出秦宫的巍峨壮丽,骄奢淫逸,更点出了秦国帝王的残酷暴虐,征战无度。把暴秦的虎狼之性再次展示给国人。这比起那些打着“为广大工农兵服务”旗号,却拍出了为秦始皇帝王思想与残暴行径歌功颂德《大秦赋》的编剧导演来,我以为要高尚许多。杨大琛私德不好,受委屈只是他自己的大老婆。那些编剧导演不讲公德,受委屈就是天底下的老百姓。孰好孰坏,岂非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