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说“士”
今天读了台湾历史学家许倬云写的一篇文章,文章的题目是《历史上的知识分子及未来世界的知识分子》。此文中有一个小题目,这个小题目是:古代的知识分子从“巫”到“士”。题目有“士”,但下文中却不见一个“士"字,只是简单地把知识分子定义为“读书人”,换一句话来说,就是把“士”简单地称为中国的“读书人”。
“士”的含义真的就这么简单吗?这是我读此文后立即想到的问题,但没有深究下去,恰好在准备动手做晚饭的时候,我看到自己非常崇敬的学哥一一中国人民大学的博士生导师把自己的微信昵称改为居仁由义,这是一句成语,主要意思是“内心存仁,行事循义。” 此成语的出处在《孟子•尽心上》中,其原文是:“王子垫问曰:‘士何事?’孟子曰:‘尚志。’曰:‘何谓尚志?’曰:‘仁义而已矣。杀一无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居恶在?仁是也;路恶在?义是也。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通读这段文字,我们可以看出齐国的王子垫是在问孟子“士”要做什么事,同时也可以看出王子垫与孟子的“士”的概念外延是有差别的,孟子把“士”的概念外延缩小了,标准上升到了儒家的高度,并用这个概念的“士”去统一齐国王子垫的思想认识。这里的“士”在许多资料中也是翻译为“读书人”,对此,我还是心存疑问,于是就用微信请教我的学哥如何理解这段文字中的“士”。学哥给了我一个他的理解:“士指有知识的君子。”他把“士”称为君子,只不过这个君子是有边界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要有知识,也就是说要读过书或听过书,为什么说听过书呢?在古代,有的知识、历史是通过说唱传播的,既使在近现代,有的说书人不认识字,但也能说古论今,这些知识不是读来的,而是口口相传听来的,所以说“读书人”中的这个读字是不能单纯地理解为“看”这一个方式的,其中还有“听”这个方式。从学哥的概念理解中,他的“士”也多少有一点侧重于“读书人”这个大的范畴,是这个大的范畴内的君子部分,对此我还是不太满足,于是就进一步去查阅资料,想搞清楚什么是“士”。
“士”在上古为掌刑狱之官,在商、西周、春秋为贵族阶层,多是卿大夫的家臣。在《管子•小匡》中则把“士”归为四民之一,其中曰:“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柱石)民也。”管仲生于公元前723年,约死于公元前645年,也就说管仲生活在春秋时代的初期阶段,这里的士应该不是全指读书人,很可能更多的是指卿大夫们的家臣。在春秋末年以后,士才开始逐渐成为统治阶级中知识分子的称谓,大约在秦代以后“士农工商”这四民之中的“士”才成知识分子的专属称谓,故《淮南子》说:“是以人不兼官, 官不兼事,士农工商,乡别州异,是故农与农言力,士与士言行,工与工言巧, 商与商言数。”汉代的《白虎通》说:”通古今,辩然不,谓之士。”《汉书》说:“学以居位曰士。”《后汉书》说:“以才智用者谓之士。” 可见到了汉代,士是专指有知识的才智之人。
在战国时的“士”,有著书立说的学士,有为知己者死的勇士,有懂阴阳历算的方士,有为人出谋划策的策士,如荆轲为燕太子丹刺秦王、冯谖客孟尝君、苏秦连横等。孟子是战国时期的邹国人,鲁国庆父后裔。春秋时期和战国时期的划分是以韩、赵、魏三家灭掉智氏,瓜分晋国为标志的。春秋时期开始于公元前770年(周平王元年)周平王东迁东周开始的一年,止于公元前476年(周敬王四十四年),总共295年。一说止于公元前453年,韩赵魏灭智氏,三家分晋。战国时期始于公元前475年,止于公元前221年,而孟子生于公元前372年,死于公元前289年,也就是说孟子死后的68年战国时代结束了,如此算来孟子思想完善的时期基本上靠近在战国末期。荆轲刺秦王是公元前227年的事,这与孟子死时相差62年,虽然我不知道荆轲生于何年,但死时总是要大于20岁吧,那么再减去20,有荆轲的时代与有孟子的时代也就相差了40来年,那么这个“士"也可能不仅仅指读书人了。从《孟子》这段文字中,居仁由义也主要谈两个方面,一是内心修养,二是行为准则,这两点带有普遍性,其举例中也有杀无罪之人为不仁也,反过来了说,杀有罪该杀之人不属于不仁。荆轲刺秦王,是认为秦王有罪该杀,故杀其是仁义之举,从这个角度来看,荆轲也是士。在易水边,荆轲就是吟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个诗句诀别而去的,能够吟唱出自己的诗句来,这个壮士绝非是没有知识的死士刺客。在汉代司马迁的《史记•刺客列传•荆轲》中就写道:“荆卿好读书击剑,以术说卫元君,卫元君不用。”由此可见,荆轲不但会击剑,而且还是有谋术的读书人。按孟子的士之“居仁由义”的标准,中国历史上第一刺客荆轲也可以称为孟子心目中的“士”,对此,我们也应该记住陕西咸阳荆轲墓上的那幅墓联:“身入狼邦,壮志匹夫生死外;心存燕国,萧寒易水古今流。”
也正如我的学哥所说:“孟子说尚志的士,不是一般的士。助纣为虐的家臣走狗打手,即便有知识,也不是孟子眼中的士,因为这些人不尚志。”我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学术风气不正的学者,即使身披院士的大衣,高居名校的高位,我们也可以说这类人是读书人,但绝不是士,如果说这类人是中国的士之一,那么就是对士的侮辱,因为这类人根本没有达到“居仁由义”这个士的标准。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在当下,士之志确实是任重而道远,也祝愿我的学哥在他“居仁由义”的弘毅之志下一路走好,也只有这样,中国才能拥有更多的士子,让中华民族的未来更加充满光明。
杂说“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