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丹的前半生（七）

梁老师是马丹五六年级时的班主任。听说是本村当年少有的科班师范生。左右手都会写一手漂亮的粉笔字。

都说穷老师饿学生。马丹印象中的梁老师确实特别穷。这可能也和他孩子多有关系。梁老师总共五个子女。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比马丹大很多，所以马丹印象中的梁老师是个沧桑的中年人。

梁老师一年到头都穿件深青色中山服，千层底家做布鞋。一年到头阴郁着脸，难得有笑容。教学生，管学生时也是一肚子委屈，满脸不屑。

他说：马丹他们这一期是他教过的最差的一批学生。学习不好就算了，连个卫生也打扫不干净。

记得一年冬天。梁老师又唠叨了：看看咱班的女生，那真是笨了个笨，懒了个懒，邋遢了个邋遢。那女生厕所快下不了脚了。

班长和其他女生就听不了这话。气愤不说，感觉委屈死了。于是老师骂完的那天，中午放学全体女生没回家，从学校食堂要了热水，去冲厕所，和住校老师借了铁锹，自己教室的笤帚，捅火棍，男生滑冰的冰锥，甚至柴火堆里的木棍都派上了用场。

班长是个留级女生叫李海燕。她一边愤愤地说：他说咱们笨，我没辙，学不会能咋办？他说咱们懒，咱偏勤快给他看，他说咱们邋遢，咱偏弄个干净给他看。一边说还一边用袖子擦泪。大家看班长哭，也觉得该哭，就都用袖子擦眼睛，马丹也糊涂跟着擦，只是她并不觉得有多么受委屈和可气。

只能说要命的滞后发育使马丹总是慢半拍，更何况她并不觉得自己有生气委屈的资格。在家里，爸爸不是整天嫌弃自己吗？这儿也不好，那儿也不对。马丹除了马后炮样的改，就是躲，躲不开就忍。

厕所里的粪便、尿渍，因天冷都冻到茅坑的边缘了。那天全体女生在厕所连捅带浇热水带扫干净最后冲洗干净，用了整整一中午的时间。不知是哪个女生的家长先到学校来找孩子，那时还没打扫完，家长也便随同一块儿弄，后来陆续又来些，也都加入进来。终于全部弄完了。

不过马丹的家长没来，因为马丹爸爸常年在外做工，家里只有妈妈，妈妈还得照看弟弟。马丹也不以为意，本来在家里，马丹就是可有可无的，马丹上面有姐，是头生的，全家人待见，连奶奶都不例外，要知道奶奶和妈妈可是向来不融洽。下面是弟，男孩，全家人更是宝贝得不得了。

只有马丹是多余的，对此她没什么好说的，好在妈妈似乎偏爱马丹，因为妈妈农忙时，全靠马丹照顾弟弟。马丹因为生性安静，所以很少给妈妈惹事，不像姐姐那样霸道，也不像弟弟那样娇贵。

扫厕所的事很快就被梁老师知道了。班长李海燕巴巴地希望梁老师露个笑脸，夸奖一回。不曾想只换来梁老师鼻子里一哼，满脸络腮胡的脸盘子一板：谁让你们大中午的在学校胡闹，还叫家长来，你们是成心要打我的饭碗吧？嗯？一群笨猪！

马丹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教室里静得掉根针恐怕都会引起心脏狂跳，可教室最后排却发出哧哧哧的笑声，不用猜就知道是小旦，四黄毛，还有刘发，柴世祺他们在笑。马丹偷偷往旁边撇了一眼，只见班长李海燕小脸铁青，下牙咬着上嘴唇，眼泪早如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掉到衣服前襟上。

梁老师骂完，就开始上课了。讲了什么，马丹可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等她回过神时，正听到梁老师说：下课！

梁老师留给马丹的除了这些唠叨不满，再就是给他家干活了。想到干活，马丹倒觉得比在教室听他骂人强多了。